向美美把提前毕业的证书塞进包里时,指尖还在发颤。一年时间,从实验室到种植基地,她像上了发条的钟,连导师都劝她“慢点来”,可她不敢停——一停下来,关于龙萧的画面就会涌上来,连同法国那通永远打不通的电话,一起压得她喘不过气。
推开家门,母亲正在给新做的婴儿褥子锁边,淡绿色的棉布上,绣着她画的薄荷图案。向美美咬了咬唇,把包往桌上一放:“爸,妈,我明天就走。”
父亲手里的洒水壶顿在半空,薄荷叶子上的水珠滴下来,砸在青石板上。“走?去哪?”
“外婆的县城。”她避开母亲的目光,声音低却清晰,“我租了间带院子的老房子,离菜市场近,也有地方晒药材。药店执照我托表哥办了,下周就能下来。”
母亲手里的针线“啪”地掉在地上,眼圈瞬间红了:“你一个人去?怀着孕?”
“我能行。”向美美蹲下去捡针线,指尖触到棉布上的针脚,忽然鼻子一酸,“县城清净,没人认识我,我想安安静静把孩子生下来。你们在这儿住惯了,别跟着我折腾。”
“折腾?”父亲猛地提高声音,把洒水壶往墙角一放,“你当爸妈是外人?让你一个人大着肚子跑几百里地,我们在家能坐得住?”他转身往屋里走,出来时手里拎着个帆布包,已经塞了几件换洗衣裳,“我跟你妈收拾东西,明天一起走。”
向美美愣住了:“爸,真不用……”
“没什么不用的。”母亲打断她,拿起婴儿褥子往包里塞,动作快得像怕她反悔,“你外婆当年一个人在县城开诊所,我跟你舅舅就是在药柜旁边长大的。现在换你了,爸妈怎么能让你单打独斗?”她摸了摸女儿的脸颊,指尖带着做针线活的温度,“你以为我们担心的是折腾?我们担心的是你夜里腿抽筋没人揉,担心你孕吐想吃酸的,身边连个递水的人都没有。”
父亲已经开始搬墙角的药碾子,铜制的碾槽在阳光下泛着光:“这碾子是你外公传下来的,去县城正好用得上。你想一个人扛事,可家人不就是用来互相‘拖累’的吗?”
向美美看着父母忙碌的身影,忽然说不出话。母亲把她的几件宽松外套叠得整整齐齐,父亲在翻找外婆留下的药材种子,嘴里念叨着“县城的土适合种紫苏”。原来她以为的“独自承担”,在父母眼里,从来都是“我们一起”。
夜里,她坐在灯下,把铁皮盒从衣柜顶取下来。打开盒子,香樟木牌的清味漫出来,混着窗外的薄荷香。她摩挲着龙萧刻的薄荷图案,忽然明白——所谓的勇气,从来不是硬撑着说“我能行”,而是知道身后有家人,所以敢往前走。
第二天清晨,三轮车停在门口,装着药碾子、种子袋,还有母亲连夜收拾的婴儿用品。向美美最后看了眼空荡荡的堂屋,转身坐上三轮车。父亲蹬着车,母亲坐在旁边,时不时替她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县城的院子里,咱留半块地种你爱吃的荠菜。”母亲笑着说,阳光落在她鬓角的白发上,像撒了层金粉。
向美美搂住母亲的胳膊,小腹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她知道,这条路或许难走,但身边有父母的体温,有外婆留下的老房子,还有肚子里的小生命,就什么都不怕了。至于那只铁皮盒,她把它放在了行李箱最上层——不是放不下过去,而是带着这些记忆往前走,才更有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