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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乌司再入古殿门,幽烛复照蟒椅人(1 / 1)

暮色四合,独孤玉孑然立于古殿之外。夜风卷起她霜雪般的发丝,在暗沉的天幕下划出几道苍白的轨迹。那座巍峨的古殿沉默地矗立在长阶尽头,两扇斑驳的巨门如同垂暮老者的皱褶,每一道裂痕里都沉淀着岁月的尘灰。厚重的古木门扉上,木纹扭曲如凝固的河流,被时光冲刷出深浅不一的沟壑,隐约可见昔日雕刻的古老图腾,如今却只剩下残缺的线条,像被遗忘的记忆。

她的赤足悬在石阶边缘,足尖离冰冷的石面仅一线之隔,却迟迟未能落下。夜露凝结在石阶的青苔上,映着微光,如同无数细小的眼睛在暗中窥视。远处传来夜枭的啼鸣,在空旷的殿前回荡,惊起几片栖息在飞檐上的枯叶。那些叶片打着旋儿落下,其中一片擦过她的脚背,带着熟悉的气息飘向更深的黑暗。

山风呜咽,掀起独孤玉黑色斗篷的一角。几缕霜色发丝自兜帽边沿垂落,在朦胧月色中流转着冰魄般的莹辉,恍若将整个灵溪的寒雾都凝在了发间。她微微仰首,任山风触摸着自己的脸——这触感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与枯棘林那永远缠绕在肌肤上的湿冷雾气截然不同。

岁月在这里模糊了界限,十年?二十年?或是更久?她早已记不清离开灵溪的具体年岁。只记得枯棘林中那些扭曲的枝桠,在无数个月夜里投下蛛网般的阴影;记得晨光穿过枯枝,在地上描绘出转瞬即逝的斑驳图案……那些嶙峋的枯棘,日复一日地在她眼前生长、枯萎、再生长,如同一个永远醒不来的梦。它们的倒刺勾住她的发丝,它们的阴影覆盖她的足迹,在经年累月间,渐渐与她融为一体。

此刻站在此处,她竟然有些恍惚——灵溪依旧,古木如昨,仿佛这数十年的光阴不过是她闭眼时的一个瞬息,而睁开眼,一切皆如当年。

当她与“小小”、“小大”穿过寨门来到灵溪那刻,阳光穿过寨门斑驳的木隙,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寨中那棵百年老木仍静立原地,苍劲的枝干上缀满淡黄色的细碎花朵,风过时,花瓣簌簌而落,像一场无声的雪。她伸手,一片花瓣恰好落在掌心,轻若无物,却在触碰的瞬间勾起无数尘封的过往。远处望去,漫天花雨如千万只黄蝶振翅,而她的白发与飞花交织,恍惚间竟分不清哪是岁月,哪是眼前。

溪水依旧潺潺,落花逐流而去,仿佛时光从未改变这里分毫。

独孤玉虽自囚于枯棘林数十载,却始终冷眼旁观着娆疆风云变幻。萧涯起兵葬龙坡,最终血染昆吾;风逍废掉教主,又掀起京都花蛊之祸;而今千面踏足娆疆,暗流涌动……这些纷争如走马灯般轮转,却从未真正落入她的眼底。

她不在乎谁主沉浮,不关心谁生谁死。只要灵溪依旧,枯棘林外的天地翻覆,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场无关痛痒的喧嚣。直到那缕熟悉的气息来到枯棘林,那一刻,她才明白,有些因果,终究避无可避。

“小小”在她脚边游动,鳞片擦过青石板的声响细微却清晰,将她从片刻的恍惚中惊醒。

独孤玉微微屈膝,白发如霜般垂落肩头。她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尖在触到“小小“鳞片的瞬间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感受那冰凉坚硬的质感。

“去找小大。”她柔声吩咐,嗓音清泠温润。

“小小”昂起蛇首,竖瞳映出她绝艳的容颜。蛇信轻吐,竟如通晓人意般微微颔首,转身时漆黑鳞片流转着星辉似的光泽。粗壮的蛇身蜿蜒游动,在湿润的石面上留下一道蜿蜒的水痕,朝着灵溪的方向渐渐远去。溪畔的雾气如纱般浮动,渐渐模糊了它的身影,最终只余下一串渐渐远去的沙沙声,融入了潺潺的水声中。

夜风轻拂,黑色斗篷的兜帽边缘微微扬起,露出独孤玉如玉般的面容。她轻叹一声,赤足踏上古殿石阶,月光在她足边流淌,仿佛为她铺就一条银白的路。

殿门在素手轻推下无声开启,刹那间,殿内烛火次第亮起,将数十根雕着巨蟒纹饰的石柱映照得如同活物。那些蟒雕的鳞片在火光中泛着冷光,竖瞳处镶嵌的宝石折射出幽绿的光芒,仿佛正注视着来客。

正殿尽头的两个主座虚位以待,两侧八把石椅中仅坐着两人:

左首老者戴着青玉雕琢的祭祀面具,面具上蜿蜒着灵溪纹路,银白须发从面具两侧垂落,在灰色祭袍上铺开霜色。枯瘦的手指交叠置于蛇头杖上,九枚骨戒随着呼吸微微反光。

老者身旁的那位女子端坐石椅,一袭紧身的淡紫绣裙勾勒出她的曼妙身姿。裙摆层层叠叠如灵溪水波,银丝绣就的蟒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纤细的腰肢束着一条银链,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此人正是数日前在血喉谷袭击拜月教徒的“二长老”。

殿内烛火忽的一晃,当独孤玉的身影完全没入殿内阴影的刹那,石椅上的两人同时起身。老祭司的蛇头杖与地面相触,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响;紫衣女子腰间银铃随之轻颤,发出细碎的轻响。

“参见大乌司。”

二人的话音在空旷的殿内交织回荡,惊起梁间一只栖息的夜蛾。那素色飞蛾倏然振翅,朝着摇曳的烛焰扑去,鳞翅间散落的莹粉星星点点,恰落在独孤玉垂落的银发间,恍若银河碎星坠入雪原。须臾间,这点点微芒便被殿中凝重的黑暗湮没,如同从未存在过。

独孤玉缓步走向古殿尽头的石椅,赤足踏在冰冷的石板上,每一步都仿佛承载着千钧之重。殿内烛火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摇曳,在她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与石柱上的蟒雕纠缠在一起。

当她终于落座时,年久的石椅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仿佛是在回应这位故人。她抬手掀开斗篷,银白的长发如月光倾泻而下,在暗色的石椅上铺开一片霜华。几缕发丝垂落在石椅扶手的蟒首雕刻上,与石蟒冰冷的瞳孔相对。

她指尖轻抬,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直到这时,面前肃立的两人方才缓缓落座,衣料摩擦声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独孤玉的目光如寒溪流水,缓缓掠过殿内。左侧两把石椅上,老祭司低垂着头,青玉面具在烛光下泛着冷光;紫衣女子端坐如莲,紫裙上的银线绣纹随呼吸微微起伏。而右侧四把石椅——那些本该坐着四位小乌司的位置,此刻只余一层薄灰,在从殿门缝隙渗入的夜风中轻轻浮动。

她伸出手指在石椅扶手的蟒首雕刻上轻轻一叩,声音不重,却让殿内烛火都为之一颤:“兰因。”银发随着抬头的动作从肩头滑落,在石椅上铺开一片月华,“夭月、青眉,还有四位小乌司,此刻身在何处?”

兰因立即起身,恭声道:“回大乌司,夭月大长老三年前远赴中原,”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目光落在右侧空置的石椅上,“此后便再无音讯。”

殿中寂若幽潭,唯闻烛花偶绽,惊破此处沉凝。兰因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四位小乌司在族长半年前闭关时便奉命离溪,按例早该归来,可至今……”她微微一顿,终是再次开口,“三妹青眉……”话音至此,她眼角瞥向左侧三妹空缺的石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繁复的蛇纹刺绣,竟一时语塞。

殿外夜风穿隙而入,烛焰倏忽摇曳,将空置的石椅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宛如几道沉默的缺口。

“青眉怎么了?”独孤玉的声音陡然一沉,指尖在石椅扶手上叩出一声轻响。

兰因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垂首答道:“青眉为救阿灵……遭拜月教重伤,如今仍在休养。”话音未落,她袖口的银线蟒纹已被攥得扭曲。

那日阿灵偷溜出寨时,她只当是小妹贪玩,便随意派了三妹带几个族人去寻。岂料数日杳无音讯,方觉事有蹊跷。便亲自离开灵溪去寻,却见三妹血染衣襟,气若游丝,而随从的族人皆已身死。若早知此行凶险,便该由她这个二姐亲自去寻。

殿内的烛火摇曳不止,在兰因低垂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方才松开。

“此事族长可知?”独孤玉指尖轻叩石椅扶手,目光如霜般扫过阶下二人。

老祭司的蛇头杖在地面轻轻一顿,青玉面具下的声音沙哑低沉:“族长闭关已逾半年,至今仍未出关。”他微微摇头,面具边缘垂落的银须随之轻颤,“阿灵被拜月教掳去,所图必然是我族圣物。”

身侧的兰因不自觉地攥紧衣袖,指尖深深陷入锦缎纹路:“若非大乌司今日归来……”她的话戛然而止,只余裙上银铃的轻响在殿内回荡。

老祭司缓缓抬头,青玉面具在烛光中忽明忽暗:“老朽与兰因已商定,明日便亲赴拜月教救回圣女。”

殿外夜色渐沉,一缕薄雾如纱般漫过青石台阶,在冷月清辉下泛着幽幽寒光。古树枝头垂落的黄蕊无声飘零,在石阶上积了薄薄一层,夜风拂过时卷起细碎的花尘,在月光中流转浮动。

独孤玉的目光缓缓扫过殿内,指尖在石椅扶手上轻轻摩挲着岁月留下的痕迹。“看来我不在灵溪的这段日子里,族里发生了不少事情。”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银白的长发垂落肩头,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晕。

兰因霍然起身,紫裙上的银饰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阿灵如今性命攸关,族长闭关未出。”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却异常坚定,“还望大乌司亲自决断,遣我等去救阿灵。”

殿内一时寂然,唯闻烛芯偶爆,绽出三两星火,映得石壁上蟒纹忽明忽暗。

独孤玉的目光骤然一凝,视线如刀锋般钉在兰因的右手上——那自小臂处缠绕的紫色布条下,隐约透出几片泛着冷光的黑色鳞纹,在烛火映照下若隐若现。

“你的手?”

兰因呼吸一滞,仓皇将右手背到身后,她的指尖不自觉地揪紧了衣袖,将那片鳞纹死死掩住。

她强自镇定道:“无碍的……只是前些日子带三妹回来时……”声音越来越低,“途径血喉谷不慎沾了些毒瘴,如今已褪去大半了。”她下意识用左手按住右腕,指腹下的布料传来异常的坚硬触感。

独孤玉眸色微敛,不再多言,唯见纤指在石椅扶手上轻轻一叩,便知心中已有思量。

“灵溪避世已百年有余,无论如何不可妄动。”独孤玉的声音低沉如幽潭,指尖缠绕着几缕银发,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她如玉般的眸子微微敛起,眼底沉淀着化不开的凝重,“况且拜月教亦是险地,那人……不是你等所能应付得了的。”

她忽然抬眸,指尖的银丝无声垂落:“如今族长闭关未出,便由我亲去……”

独孤玉话音未落,殿门忽地洞开,夜风裹挟着清冷的月华汹涌而入,将殿内众人的影子撕扯得支离破碎。在明灭的光影间,一道修长的身影静立门前,宽大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浓重的夜色模糊了他的面容,只能看见衣袍上暗绣的花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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