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局外人(1 / 1)

“沈将军厚爱,小北愧不敢当。”她垂下眼帘,避开那双过于坦荡热忱的眼睛,声音是刻意压低的平稳,“师父年迈体弱,旧疾缠身,北地苦寒,经不起颠簸。小北只想寻一处安稳所在,侍奉师父终老,了此残生。沙场建功……非我所愿。”

这拒绝干净利落,毫无转圜余地。

沈挽川脸上的期待凝滞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失望。

纵横边关多年,他见过无数想从军搏前程的,也见过怯懦畏战的,却极少见到如此身手却甘于平凡、甚至带着点……避世意味的少年。

尤其那双眼睛深处,除了疲惫,似乎还藏着更沉重的东西,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近乎死寂的疏离。

沉默片刻,他终究是朗声一笑,力道很轻地拍了拍小北的右肩,带着武将特有的爽朗:“人各有志,强求不得!陆小兄弟孝心可嘉,沈某佩服。安心在此养伤,易州军营,随时是你师徒二人的安身之所。”

那手掌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带着一种陌生的、毫无侵略性的暖意。小北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随即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低声道:“谢将军收留之恩。”

平静下来的日子,对陆小北而言,是一种近乎奢侈的享受,却也处处透着不自在的暖意。

沈挽川说到做到,将他们安置在军营边缘一处独立的小院,虽简陋,但比北幽的土屋强上许多,至少门窗严实,能挡住塞外呼啸的寒风。

军医会准时来为师父诊脉,送来的饭食虽是大锅灶,但顿顿有热汤热饭,分量十足,甚至偶尔还能见到几片实实在在的肉。

陆烬的精神一日好过一日,复明的双眼贪婪地捕捉着久违的光明与色彩。他心疼地看着徒弟身上新旧交叠的伤痕,尤其是左腿上固定夹板的狰狞模样,每日雷打不动地亲自给她熬药、换药。那双曾执掌朝堂的手,如今笨拙却无比细致、动作轻柔地替她擦拭伤口。

“宁儿……”他常常唤着她真实的小名,声音里是化不开的愧疚和疼惜,“苦了你了。”

“不苦,师父。”陆小北总是飞快地打断他,扯出一个轻松的笑,“现在有吃有住,还有军医,比在北幽强百倍。”

只是每当沈挽川踏入小院,带来一些额外的“关照”。有时是一包军中难得的蜜饯,有时是一卷崭新的、据说可以解闷的兵书,她都会下意识地绷紧神经,眼神里充满警惕和茫然无措。

她习惯了那祁峰带着占有欲的施舍和冰冷的命令,习惯了在屈辱和恐惧中挣扎求生。沈挽川这种纯粹的、不求回报的善意,像一道过于强烈的光,照得她无所适从,甚至隐隐不安。他图什么?她身上还有什么值得一位边关大将如此费心?

腊月廿三,小年刚过,边关苦寒,物资匮乏,但粗犷的汉子们自有他们的热闹法。

杀猪宰羊的喧嚣声、蒸年糕的甜香气、士兵们摔跤角力的呼喝声,混杂着北风,充斥着营地的每个角落。

一种久违的、近乎虚幻的安宁感悄悄漫上心头。

除夕那天,沈挽川亲自带着亲兵端来了丰盛的年夜饭:一大盆热气腾腾、油花晶亮的炖羊肉,几碟腌菜,还有军营特供的、硬邦邦却管饱的“将军饼”,沈挽川最后还从怀中掏出了一小坛温过的浊酒。

“军中禁酒,这是特批的,小北兄弟伤未愈,浅尝辄止即可。”沈挽川笑着亲自给陆烬和自己满上,又给陆小北倒了小半碗,“陆先生,小北兄弟,沈某敬二位!愿来年风调雨顺,边关安宁,二位身体康泰!”

火光跳跃,映着他明朗真诚的笑容。陆小北看着碗中浑浊的酒液,迟疑了一下,终是端起来,学着他们的样子,仰头喝了一小口。辛辣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呛得她咳嗽起来,脸上瞬间飞起两团红晕,惹得沈挽川哈哈大笑。

“慢点慢点!哈哈,看来小北兄弟是真不擅此道!”他笑声爽朗,带着边关特有的豪气,并无半分嘲笑之意。

席间,沈挽川谈笑风生,讲些军中趣事,问询陆烬的身体恢复情况,也关心小北的腿伤。

他言语间对陆烬的学识气度颇为敬重,对陆小北则带着一种兄长般的关照。小北大多时候沉默地听着,埋头对付碗里的羊肉,只有在被问及时才简短地回答几句。她努力适应着这种喧闹的、带着烟火气的温暖氛围,却总觉得自己像个误入的局外人。

守岁,外面忽然传来更大的喧哗。原来是沈挽川组织士兵在空地上点起了巨大的篝火,火光冲天,驱散了冬夜的严寒。士兵们围着火堆载歌载舞,虽然调子跑得没边,舞步也粗犷笨拙,但那蓬勃的生命力和简单的快乐极具感染力。

陆烬怕冷,留在屋里烤火。小北裹紧了沈挽川之前送来的一件半旧但厚实的棉袍,远远地站在廊下看着。跳跃的火光在她清俊却苍白的脸上明明灭灭,那双总是沉寂如寒潭的眸子,映着跃动的火焰,也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暖意流转。

沈挽川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油纸包。

“给。”他递过来,脸上带着笑,鼻尖冻得微红,“托人从易州城里捎的,冻梨。北地没什么好果子,这个还算清甜爽口,你和你师父尝尝。”

陆小北看着那油纸包,又看看沈挽川被篝火映亮的、坦荡温和的脸。拒绝的话在嘴边滚了滚,终究还是默默地接了过来。

“谢…谢将军。”声音很低。

“客气什么。”沈挽川摆摆手,目光投向远处喧闹的士兵,语气带着一丝感慨,“过年了,图个喜庆,边关将士,少有这么放松的时候。”

陆小北抱着冰冷的冻梨,没有应声。

火光在她眼底跳跃,映出的不是暖意,而是一片迷茫和一丝被这份纯粹善意所触动的涟漪。

时光流转,暗影浮现。

冬雪渐融,三个月的光景在养伤中平静悄然滑过。小北的腿伤已好了大半,拆了夹板,虽还不能剧烈奔跑,但行走无碍。

然而,一封来自京城的调令,打破了这份平静。

这日清晨,沈挽川一身戎装,步履匆匆地来到小院,眉宇间带着一丝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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