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送她离开(1 / 1)

小北左腿稍好些后,试着在营帐后空地慢慢活动筋骨。她动作极轻,却带着一种行云流水的韵律感,被几个刚换下岗的士兵瞧见。

其中一个刘聪见猎心喜,大大咧咧上前:“嘿!陆小哥,练家子啊?来,跟哥哥过两招松快松快!”说着就摆开架势。

小北下意识后退半步,眼神瞬间锐利如刀。刘聪被她眼神一慑,动作顿住。

旁边同伴哄笑:“李铁牛,你吓着人家小哥了!瞧你那熊样!”

李铁牛挠头憨笑:“对不住对不住,小哥别介意,俺没恶意,就是看你练得好…”

小北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摇摇头表示无事。

众人觉得这“小兄弟”面冷心软,还挺有意思。沈挽川到的时候,几个士兵正和小北聊着,看到沈挽川赶紧回身作揖:“将军!”

挥手,屏退几人。

“小北兄弟。”他开门见山,“京城急召,命我即日启程回淩朝述职,另有任用。易州军务已暂交副将代管。”

陆烬则从屋内走出,神色平静:“将军为国效力,自当遵从。不知归期几何?”

“尚不清楚,京中局势……似有变动。”沈挽川语焉不详,但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忧虑,语气诚恳:“我此去归期难定。你们在此安心住下,我已交代过副将,会照拂一二。”

小北拱手:“谢将军。”

沈挽川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和紧抿的唇,心中微叹。这个少年,像一只受过重伤、对世界充满戒备的小兽,始终不肯卸下心防。

不再多言,拱手道:“二位保重,沈某告辞!”说罢,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玄色披风在料峭春寒中翻卷,背影很快消失在营门之外。

暮色四合,营地点起了火把,光影幢幢。

远处营门,几个运送粮秣的民夫正卸了车,在火头军那边讨水喝。

其中一个身材精瘦、头戴破毡帽的汉子,一边大口灌着凉水,一边状似随意地左右张望,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营中各处岗哨和往来兵卒。

陆烬浑浊的眼眸倏然眯起,视线精准地落在那汉子的脚上。一双半旧的千层底布鞋,鞋帮边缘沾着一种特殊的、暗红色的黏土。

这种土…他太熟悉了。只有淩朝南城烧制贡砖的官窑附近,才会有如此色泽和质地的泥土!一个普通的北地民夫,鞋上怎会沾着千里之外京畿官窑的红土?

再细看那汉子的举止,喝水时虎口处厚厚的老茧,看似随意的站姿实则隐含戒备,脖颈微微前倾的习惯…陆烬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如坠冰窟。这些细微的特征,与当年李章豢养的那些“夜枭”何其相似!

难道是他们已追查至此!

李章的人如跗骨之蛆,总是如此。每每当他们踏上大征,总有追兵而至。这次在易州军营,已是掩藏行迹最久的一次了。

对方人数不明,高手几何?李章既然能派人追到易州军营外,其势已张。沈将军即将离任,此地防御必然松懈。

小北伤势未愈,若是留下,身份暴露,或陷入围杀,后果不堪设想。

定州…是条生路。李章的目标是他陆烬和那个“公主”,他们只知道他回来了,却绝想不到那个在谢府被替换、本该死于乱军的“公主”,不仅活着,还化名“陆小北”就在眼前。他得想个办法支开她、确保她远离即将爆发的危险。

陆烬掀开门帘,看向小北的方向。

小北对这些兵士总是有些戒备的,倒是对军中后勤老妇有着天然的亲近。现在正在火头军帮着姓赵的胖大婶。

赵大婶嗓门洪亮,热情似火,尤其爱操心年轻后生的终身大事。

“陆小哥!跟婶子说说,老家定下亲事没有?婶子认识不少好姑娘…”

小北坐在马扎上烧柴,红着脸摇了摇头。

“没有?!”赵大婶眼睛一亮,嗓门拔得更高,“那敢情好啊!咱们军需官老王家闺女,那叫一个水灵!手也巧!改天婶子带你去相看相看…”

“不用了。”小北婉拒。

“这陆小哥,你脸红什么?给你介绍姑娘,你倒脸皮薄得跟个大姑娘似的!”

陆烬在不远处看着徒弟被热情“围剿”的窘迫模样,眼中满是温和的笑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

这样的烟火气,这样的笨拙与尴尬,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鲜活模样。只是那笑容深处,总有一抹挥之不去的沉重阴影。

“小北...”他喊了一声,小北赶紧起身走了过来。

两人进屋,陆烬将一个小包袱放在床边,她看着灯下师父温和的侧脸:“怎么了师父?”

“沈将军回京,恐怕朝中已有变动。大征境内你我并不安全,此地不宜久留。最好谋划出大征往北汉去。”

“那我去收拾,咱们今晚就走。”

“听着,小北。我经不起折腾,也不如你行动快。你立刻动身,去定州!将此信交给定州做茶叶生意的陈平。此人早年曾受过为师一点恩惠,为人尚算忠直。信中有为师的安排,你万不可先拆开查看,要直接交到陈平手中。替为师探探陈平如今态度,看看定州是否可作我们下一个落脚点,支撑我们去北汉。”陆烬却伸手拦住她,从怀中摸出一封早已准备好的、用火漆封好的信,塞到小北手里,语气不容置疑:“此信关乎我们日后退路,务必亲手交到陈平手中。我向马厩老张借了匹温顺老马,速去速回。路上机警些,莫要节外生枝。”

“是,师父。”陆小北压下心头的疑虑,低声应道。师父的安排,她从不质疑。只是那股莫名的不安,如同初春冰层下的暗流,悄然滋生。

小北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将信仔细贴身藏好,深深看了师父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千言万语。

“小北,定州路远,你腿伤刚好,路上务必小心。”陆烬的声音很平静,带着惯常的慈爱。

“师父,您一个人在营里,也要多加小心。”她忍不住叮嘱。

“放心。”陆烬笑了笑,拿起床边一件叠好的、厚实些的旧棉坎肩,“这个带上,开春风硬。”他将坎肩塞进小北怀里。

不再犹豫,出门一瘸一拐地走向马厩。

老马温顺,被她牵出时还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小北翻身上马,动作因腿伤还有些滞涩。

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座承载了短暂温暖的小院,院门口,陆烬孑然而立,对她轻轻挥了挥手,脸上带着安抚的笑意,眼神却深邃如海。

一夹马腹,老马迈开步子,朝着营门外的官道,向着定州的方向,踏着初春泥泞融化的雪水,缓缓而去。

夜色如墨,军营渐渐沉入梦乡,陆烬却毫无睡意。

他知道,平静的日子,到头了。小北离开的那一刻,便是他与李章爪牙最终了断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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