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落月城的官道,如同一条被无数脚步和车轮碾磨得发亮的土黄色巨蟒,在秋日辽阔而略显萧瑟的原野上蜿蜒伸展。天空是高远的灰蓝,几缕薄云被风撕扯成絮状,懒洋洋地飘着。空气干燥,带着尘土和枯草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能吸进细小的沙粒。
古星河牵着张雪柠的手,沉默地行走在络绎不绝的人流车马之中。张雪柠已换上了一身干净利落的浅碧色布裙,长长的青丝用一根朴素的木簪挽起,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十五六岁的年纪,身量虽未完全长开,却已有了少女初成的亭亭之态,只是眉眼间那份不谙世事的纯真依旧如同山涧清泉,未被尘烟沾染。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看到远处起伏的山峦会雀跃,看到路旁摇曳的野花会驻足,但更多的时候,她的目光会牢牢地系在身侧那个沉默而略显单薄的背影上,那是她全部的安全感所在。
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多是背负刀剑、气息彪悍的江湖客,或是装饰华丽的马车,里面坐着前往落月城参加盛会的世家子弟。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躁动与期待交织的气息,所有人都在谈论着同一个话题:天机阁重开,天骄榜将现!
“听说了吗?这次天骄榜,据说榜首之位已有定论,非那位剑仙传人江砚峰莫属!”
“啧啧,青莲剑歌啊!当年王逸前辈一剑光寒十九州的威势,不知这位弟子能承继几分?”
“我看未必!‘断魂刀’罗家的少主罗烈,听说刀法已臻化境,未必不能争一争!”
“还有‘碧波仙子’林家的林素衣,一手碧水剑法出神入化……”
“别忘了北边‘狂狮’雷家的雷震!那才是真正的力拔山兮……”
“不是说枪王有一个弟子...”
说起这个名字众人皆感到一阵寒意,枪王十年前确实有一名弟子,天赋极佳,可喜杀戮,好争斗,后被逐出师门,此人残忍嗜杀,江湖上对其皆谈之色变。
种种名号,种种传闻,如同嗡嗡的蝇虫,充斥在古星河的耳畔。他只是沉默地走着,脚步不快不慢,每一步都踏得极稳。张雪柠听着那些陌生的名字和事迹,大眼睛里闪烁着新奇的光芒,偶尔会小声说一句:“哥,江砚峰哥哥也在呢。”古星河往往只是微微点头,目光依旧望着前方无尽的道路,深潭般的眼眸里波澜不惊。
日头渐渐西斜,将人影拉得老长。风也带上了凉意。前方官道旁,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孤零零地矗立在荒草丛生的土坡上,庙墙斑驳,朱漆早已剥落殆尽,露出里面灰黄的泥胚,几处坍塌的缺口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庙顶的瓦片也缺失了大半,几根腐朽的椽子刺向灰蒙蒙的天空。显然,这已是许多疲惫旅人默认的落脚点,庙前的空地上散落着熄灭的篝火灰烬和啃食过的动物骨头。
古星河看了一眼天色,又看了看身旁脸上已带倦意的妹妹,轻声道:“今晚在此歇脚。”
庙内比外面更显破败。神像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一个空荡荡的、积满厚厚灰尘的神龛。地面坑洼不平,铺着些不知何人留下的、散发着霉味的干草。几缕残阳的余晖从屋顶的破洞和墙上的裂缝里斜射进来,形成几道光柱,光柱中飞舞着细小的尘埃。空气里混杂着尘土、汗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庙里已经聚集了七八个人。靠东边墙角的干草堆上,盘膝坐着一个闭目养神的老道士,须发皆白,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身旁放着一个黄布包袱,一柄拂尘斜搭在臂弯,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另一边,三个穿着统一褐色短打、腰挎单刀的汉子围坐在一起,正就着水囊啃着硬邦邦的干粮,他们面色疲惫,眼神警惕地打量着每一个新进来的人,显然是某个小镖局的趟子手。还有一个独行的黑衣刀客,抱着刀靠在一根勉强支撑着庙顶的柱子旁,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古星河牵着张雪柠,默默寻了一处靠近角落、相对干净些的干草堆坐下。他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一个水囊和几块同样干硬的饼子,递给妹妹。张雪柠小口小口地吃着,虽然饼子粗粝难咽,她却毫无怨言,只是偶尔会对着哥哥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就在天色将暗未暗,庙内光线愈发昏沉之际,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压抑的喘息和女子低低的啜泣声。庙门口的光线一暗,两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前面是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身形纤细窈窕。她的衣裙被树枝荆棘刮破了好几处,沾满了泥土草屑,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如纸,布满了泪痕和惊惶,几缕散乱的发丝粘在汗湿的额角,更添几分楚楚可怜。她似乎耗尽了力气,一进庙门就软软地靠在了门框上,胸口剧烈起伏,如同受惊过度的小鹿。
紧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穿着绸缎、却同样狼狈不堪的青年男子。他面皮白净,此刻却涨得通红,气喘吁吁,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手里紧紧攥着一柄装饰华丽的短剑,剑尖却在微微颤抖。
“救…救命!有…有山贼追我们!”那黄衣少女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地求救,目光扫过庙内众人,充满了无助和哀求。
她话音刚落,庙门外就传来几声粗野的狂笑和杂沓的脚步声!
“哈哈哈!小美人儿,还有那小白脸,跑啊!怎么不跑了?这破庙就是你们给自己选的坟地?”随着嚣张的吼叫,五个身材魁梧、手持明晃晃钢刀的彪形大汉堵在了庙门口!为首一人满脸横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眼角一直划到嘴角,如同趴着一条丑陋的蜈蚣。他眼神凶狠贪婪,如同饿狼般扫视着庙内,尤其是在那黄衣少女身上停留最久。
“疤爷,跟他们废什么话!男的宰了,女的带走乐呵乐呵!”旁边一个獐头鼠目的喽啰淫笑着附和。
庙内的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点!
那三个镖师模样的汉子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身体却微微后缩,显然不想惹祸上身。闭目养神的老道士依旧闭着眼,仿佛入定。独行的黑衣刀客帽檐下的阴影更深了,抱刀的手臂肌肉微微绷紧,但依旧没有动作。那逃进来的白净青年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双腿筛糠般抖个不停,手中的短剑几乎要握不住。
张雪柠吓得小脸煞白,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古星河的衣袖,身体微微发抖。
“哥……”她细弱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古星河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别怕。他的目光却异常沉静,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飞快地扫过门口那五个凶神恶煞的山贼,又掠过庙内唯一还算完整的支撑柱、地面几处凹陷的坑洼、以及神龛后那面布满蛛网、看似摇摇欲坠的土墙。他的手指在身侧微不可察地轻轻弹动了一下。
就在那疤脸山贼狞笑着,准备跨过门槛冲进来的刹那——
古星河动了!
他没有起身,甚至没有挪动位置。他只是极其突兀地、对着墙角一堆不起眼的、混杂着碎石和朽木的杂物,屈指一弹!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石子破空的锐响!
一粒小得几乎看不见的石子,带着微弱却精准的力道,如同长了眼睛般,狠狠地撞在了那堆杂物最顶端一块摇摇欲坠的、半块青砖上!
那块青砖受力,猛地一歪,带动着下面几根早已腐朽不堪的细木棍,“哗啦”一声,滚落下来!
这声响动在寂静的庙里格外刺耳!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五个山贼,都下意识地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吸引了过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所有人心神被那堆滚落杂物分散的刹那!
古星河口中发出一声短促而奇异的低喝:“坤位!震宫!”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几乎在他声音落下的同时,那个一直抱刀靠柱、仿佛置身事外的黑衣刀客,帽檐下的双眼骤然爆射出两道寒星般的光芒!他如同一直蛰伏的猎豹,积蓄的力量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呛啷!
长刀出鞘的声音如同龙吟!一道雪亮的刀光如同匹练,撕裂昏暗的庙堂!
他的目标并非门口的山贼,而是——神龛后面那堵布满蛛网、看似最不起眼的土墙!
刀光精准无比地斩在土墙上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横向裂缝上!那裂缝似乎是墙体承重最薄弱之处!
轰隆!!!
一声沉闷得如同地底闷雷般的巨响!
那面看似厚实的土墙,竟在黑衣刀客这凝聚了全身功力、时机妙到毫巅的一刀之下,如同被抽掉了筋骨般,猛地向内崩塌了一大块!大量的泥土、碎砖、灰尘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倾泻而下!瞬间在庙内扬起漫天呛人的烟尘!
更关键的是,那土墙崩塌的位置,恰好就在那个獐头鼠目、离墙最近的山贼喽啰头顶!
“啊——!”那喽啰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就被劈头盖脸砸落的土石瞬间淹没,只露出两条徒劳挣扎的腿!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同伴的惨死、还有这弥漫视野的呛人烟尘,让另外四个山贼彻底懵了!他们下意识地后退、挥刀格挡砸落的碎块,阵型瞬间大乱!
“就是现在!”古星河的声音在烟尘中响起,冷静得如同冰泉!
那三个原本畏缩的镖师,被这神乎其技的配合和眼前骤变的情势所激,一股血勇之气猛地冲上头顶!无需更多言语,三人怒吼一声,如同被激怒的猛虎,同时拔刀,朝着门口因混乱和烟尘而门户大开、惊魂未定的山贼扑了过去!
“杀!”
“宰了这帮狗娘养的!”
刀光霍霍,怒吼震天!
那疤脸山贼首当其冲,他惊怒交加,刚挥刀格开一名镖师的劈砍,另一名镖师的刀锋已带着劲风横扫他的下盘!他狼狈地跃起闪避,却忽略了那漫天烟尘中,一道如同鬼魅般欺近的身影!
是那个黑衣刀客!他斩塌土墙后,身形毫不停滞,如同融入烟尘的影子,长刀借着灰尘的掩护,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无声无息地递出!
噗嗤!
刀锋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疤脸山贼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从自己肋下透出的、染血的冰冷刀尖。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大口污血,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首领毙命,剩下的山贼喽啰更是肝胆俱裂!在三个红了眼的镖师围攻下,如同被砍瓜切菜般,惨叫声接连响起,很快便没了声息。
烟尘渐渐散去。
破庙内一片狼藉。土墙坍塌了一大块,露出外面昏暗的天光。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山贼的尸体,血腥味混合着浓重的尘土气息,令人作呕。三个镖师拄着刀,大口喘着粗气,身上溅满了血点,脸上还残留着搏杀后的亢奋和后怕。那白净青年瘫软在地,裤裆处一片湿痕,散发着骚臭。老道士依旧闭目盘坐,仿佛刚才的厮杀只是幻象。
黑衣刀客默默地将染血的长刀在死去的山贼衣服上擦拭干净,锵然还鞘。他抬起头,帽檐下的目光第一次锐利地、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越过弥漫的尘埃,直直射向角落里的古星河。
古星河依旧坐在原地,一手轻轻揽着因惊吓而将小脸埋在他怀里不敢抬头的张雪柠,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方才弹出石子的微尘。他的脸色在昏暗中显得更加苍白,只有那双眼睛,沉静依旧,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逆转,与他毫无关系。
“多谢……多谢诸位侠士救命之恩!”一个带着哭腔、娇柔无比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是那个鹅黄衣裙的少女。她不知何时已从门边挪到了庙堂中央,此刻正对着众人盈盈下拜,泪眼朦胧,我见犹怜。她的目光尤其在那黑衣刀客和古星河身上停留,充满了感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依赖。
“小女子林清染,”她抬起梨花带雨的脸庞,声音哽咽,“与表哥回乡探亲,不料遭此大难……若非诸位仗义出手,清染…清染……”她泣不成声,肩膀微微耸动,显得无比柔弱。
那黑衣刀客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便重新抱起刀,靠着柱子闭目养神,仿佛对眼前这娇柔的感谢毫无兴趣。
三个镖师倒是有些局促,连道“不敢当”“举手之劳”。
古星河的目光落在林清染身上,平静无波,像是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事物。他的视线扫过她虽然狼狈却难掩秀丽的容颜,扫过她看似柔弱却异常稳定,以及那双在泪光下偶尔闪过、不易察觉的精明光芒。
林清染似乎感受到了古星河的目光,她抬起泪眼,看向角落里的兄妹。当看到古星河那深邃平静的眼眸时,她心中莫名地微微一悸,仿佛被看穿了什么。但她很快调整好情绪,脸上露出更加柔弱无助的神情,目光转向古星河怀中的张雪柠,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羡慕和亲近。
“这位妹妹,已经没事了。”她声音放得更柔,带着安抚的意味,朝着古星河和张雪柠的方向走近了两步,“别怕。”她试图对张雪柠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张雪柠听到陌生的女声,这才怯生生地从哥哥怀里抬起头。她的大眼睛里还残留着恐惧的水光,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泪珠。看到林清染温和的笑容和漂亮的鹅黄裙子,她眼中的戒备稍稍褪去一些,但还是下意识地往哥哥怀里缩了缩,只露出半张小脸,轻轻点了点头。
林清染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种天然的亲和力:“妹妹真可爱,我叫清染,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我叫张雪柠。”雪柠小声回答,声音还带着点鼻音。
“雪柠?真好听的名字,像雪花一样干净。”林清染赞叹道,随即目光转向古星河,眼神里充满了真挚的感激和一丝恰到好处的仰慕,“这位……公子,刚才真是多亏了您。若不是您那一下……”她似乎不知该如何形容古星河那神乎其技的一弹指,“我和表哥恐怕就……清染无以为报,请受清染一拜!”说着,她竟真的又要屈膝下拜。
“不必。”古星河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他甚至没有伸手去扶,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她,“路见不平罢了。”
林清染的动作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但很快又被更加柔和的笑容取代:“公子高义,清染铭记于心。”她站直身体,目光在古星河略显苍白却线条分明的侧脸和沉静的眼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看向张雪柠,声音带着几分试探和希冀,“雪柠妹妹,你们……也是要去落月城吗?”
张雪柠点了点头:“嗯,去看揽月节,还有烟花!”
“真巧!我们也是去落月城寻亲的!”林清染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神色,仿佛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公子,雪柠妹妹,如今世道不太平,山贼流寇横行。清染和表哥势单力薄,实在……实在害怕再遇到危险。”她说着,眼圈又红了,声音带着恳求,“不知……不知能否与公子和妹妹同行一程?清染虽不才,也粗通些拳脚,绝不会拖累二位!只求……只求路上能有个照应。”
她的话语情真意切,姿态放得极低,带着少女独有的娇柔与无助,让人难以硬起心肠拒绝。尤其那双含泪的眼睛,如同受惊的小鹿,带着纯粹的期盼望向古星河。
张雪柠看着林清染楚楚可怜的样子,又想到刚才可怕的土匪,善良的小脸上露出同情之色。她轻轻拉了拉哥哥的衣袖,小声说:“哥……清染姐姐她……一个人也好可怜……”她似乎忘记了林清染还有个“表哥”。
古星河低头看了一眼妹妹眼中纯粹的善意,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再次掠过林清染,那眼神深邃,仿佛能穿透她精心营造的柔弱表象,看到她眼底深处那抹一闪而过的狡黠与算计。夜风从破庙的缺口灌入,带着深秋的寒意和血腥气,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只是淡淡地收回了目光,仿佛林清染的请求只是一缕无关紧要的风。
“此地血腥气重,不宜久留。”他对着怀里的妹妹低声道,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柠儿,收拾一下,我们走。”
他没有再看林清染一眼,仿佛她刚才的请求从未发生过。
林清染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难以掩饰的挫败。她看着古星河动作轻柔地帮妹妹整理有些凌乱的发丝和衣襟,然后牵起妹妹的手,准备离开这充斥着死亡气息的破庙。
张雪柠被哥哥牵着站起身,有些歉意地看了林清染一眼,但还是乖乖地跟着哥哥。
就在古星河牵着妹妹即将迈过庙门口那几具山贼尸体时,林清染咬了咬下唇,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和决绝。她猛地提起裙摆,快步跟了上去,声音依旧带着几分娇怯,却异常坚定:
“公子!雪柠妹妹!等等我!”她无视了地上污秽的血迹和尸体,几步就追到了兄妹二人身后,保持着几步的距离,亦步亦趋,如同一个固执的影子。“清染……清染知道公子不喜打扰。但此去落月城路途尚远,清染实在害怕……求公子看在雪柠妹妹的份上,容清染远远跟着就好!绝不打扰二位!”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却又带着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韧性。
古星河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身后那个执着跟随的少女只是一片飘落的树叶。他牵着妹妹的手,踏入了庙外更加深沉的暮色之中。
林清染看着前方那两道沉默的背影,尤其是那个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异常挺拔的少年身影,她抬手,用衣袖用力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眼中那点楚楚可怜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的、充满探究和势在必得的光芒。
她不再说话,只是加快脚步,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鹅黄的衣裙在昏暗中如同一抹执拗的幽魂。
张雪柠被哥哥牵着手往前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清染姐姐默默地跟在后面,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孤单。她的小手轻轻摇了摇哥哥的手,小声问:“哥……清染姐姐她……”
古星河没有回头,只是握紧了妹妹的手,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响起在渐浓的夜色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走路,看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