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落月聚风云(1 / 1)

通往落月城的官道,在深秋的肃杀中延伸。古星河牵着张雪柠的手,沉默地行走。她好奇地打量着路上越来越多、形色各异的江湖客,听着他们兴奋地谈论即将到来的天骄榜和揽月节,大眼睛里闪烁着新奇的光。每当听到“江砚峰”的名字,她会下意识地看向哥哥沉静的侧脸,总觉得哥哥听到这个名字时,那深潭般的眼底会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

他们身后不远处,那抹鹅黄色的身影如同一个固执的幽灵。林清染不远不近地跟着,保持着十几步的距离。几日下来,她身上狼狈的痕迹早已不见,换上了一身同样素净却不失精致的衣裙,发髻也梳理得一丝不苟,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秀美的脖颈。她不再刻意哭诉哀求,只是默默地跟着,偶尔会寻些清甜的野果,或是从路边小溪汲来清澈的泉水,用洗净的阔叶盛着,小心翼翼地放在古星河兄妹稍作歇息时能看到的地方,然后迅速退开,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不惹人厌烦的讨好笑容。

“哥,清染姐姐她……其实挺好的。”张雪柠看着不远处溪边那个安静舀水的鹅黄身影,小声对古星河说。少女的心总是柔软,几日下来,林清染刻意的示好和那副温顺无害的模样,已让她卸下了大半防备。

古星河没有接话,只是将水囊递给妹妹,目光投向官道前方一处地势陡然拔高的隘口。那隘口两侧山崖陡峭,怪石嶙峋,如同巨兽张开的獠牙。深秋的风穿过隘口,发出呜呜的怪响,带着一股莫名的寒意。他微微蹙了蹙眉。

就在三人即将行至隘口下方时,异变陡生!

“呜——呜——呜——”

凄厉尖锐、如同夜枭啼哭般的哨音,毫无征兆地从两侧高耸的山崖之上响起!声音短促、急促,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邪异穿透力,瞬间撕裂了官道上的喧嚣!

“不好!是‘鬼哭哨’!快捂住耳朵!”一个见多识广的老镖师脸色剧变,嘶声大吼!

然而,已经晚了!

这诡异的哨音仿佛蕴含着某种直击魂魄的力量!官道上原本还算有序的人流马队,瞬间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沸水,彻底炸开!

“啊!我的头!好痛!”有人抱着头惨叫着滚倒在地。

“鬼!有鬼!别过来!”有人双目赤红,抽出兵刃对着空气疯狂劈砍。

“杀!杀光他们!”更多的人则陷入了彻底的癫狂,不分敌我,红着眼睛朝着身边最近的人扑杀过去!一时间,兵刃碰撞声、惨叫声、癫狂的嘶吼声混杂在一起,隘口下方瞬间化作血腥的修罗场!马匹受惊,嘶鸣着四处冲撞,将混乱推向更恐怖的深渊!

张雪柠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景象和那钻脑魔音吓得小脸煞白如纸,她只觉得脑袋里像是被无数根钢针狠狠扎入,剧痛伴随着难以言喻的眩晕和恶心感袭来,眼前阵阵发黑,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只能死死抓住哥哥的胳膊,小小的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

“哥……哥……”她的声音细弱蚊蝇,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古星河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他猛地将妹妹往自己身后一拉,用身体护住她。那鬼哭般的哨音同样冲击着他的识海,带来剧烈的刺痛,但他那远超常人的坚韧意志和过往的残酷磨砺,让他硬生生抗住了这魔音灌脑的侵袭!他强忍着识海的翻腾,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规,飞速扫过两侧山崖!

崖壁上,几处极其隐蔽的凹陷处,几点极其微弱、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反光一闪而逝!那是……金属和镜片的反光!

“摄魂邪术!镜阵反射!”古星河瞬间洞悉了关窍!这鬼哭哨音本身或许能惑乱心神,但绝无如此恐怖的范围和穿透力!必然是借助了某种阵法,将声音通过山崖天然的回音壁和人为布置的铜镜反复折射、叠加、放大!核心就在那几个反光点!

“柠儿,抱紧我!闭眼!别听!”古星河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一股奇异的、穿透混乱的镇定力量。他一手紧紧护住身后瑟瑟发抖的妹妹,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入怀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啊——!”一声惊恐到变调的尖叫自身后传来!

是林清染!

她似乎也被那魔音冲击得痛苦不堪,正捂着耳朵踉跄后退,脸色惨白,眼中充满了恐惧。混乱中,一个完全陷入癫狂的壮汉,双目赤红,挥舞着一把染血的柴刀,如同疯牛般直直地朝着她撞了过来!那柴刀带着呼啸的风声,眼看就要劈中她毫无防备的后背!

林清染似乎被吓得完全呆住了,只是绝望地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刀锋,连尖叫都发不出来。

“小心!”张雪柠虽然自己吓得魂飞魄散,但看到这惊险一幕,善良的本能让她失声惊叫出来,声音都变了调!她的小手死死攥着哥哥的衣角,因为用力指节都泛白了。

古星河的目光如同冰冷的电光,瞬间扫过林清染那张写满惊恐的脸,扫过她看似踉跄却依旧能勉强稳住的下盘,以及那双在恐惧深处一闪而过的光芒。

陷阱?苦肉计?还是……

念头电转只在刹那!

那壮汉的柴刀,离林清染的后心已不足三尺!劲风甚至掀起了她鹅黄色的衣袂!

张雪柠的惊叫声带着哭腔,充满了真切的担忧:“哥!她...”

就在柴刀即将及体的瞬间!

古星河护着妹妹的手纹丝不动,那只探入怀中的手却猛地挥出!

没有暗器破空的锐响!

只有三枚黄澄澄的铜钱!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划出三道刁钻诡异的弧线,并非射向那癫狂的壮汉,也非射向林清染,而是——射向隘口一侧陡峭山崖上,那几处刚刚闪过微弱反光的隐蔽凹陷!

叮!叮!叮!

三声清脆到几乎被混乱淹没的金属撞击声!

铜钱精准无比地击中了三面精心隐藏、用于反射和放大哨音的巴掌大铜镜!

镜面应声碎裂!

其中一枚铜钱余势未消,更是在碎裂的铜镜后,撞上了一件黑乎乎、如同牛角般弯曲的哨子!

“呜……嘎……”那尖锐刺耳的鬼哭哨音,如同被扼住了喉咙,发出一声难听的变调,随即戛然而止!

魔音骤停!

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隘口下陷入癫狂自相残杀的人群,动作猛地一滞!眼中的赤红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茫然和劫后余生的恐惧。看着满地狼藉的尸体和伤者,看着自己手中染血的兵器,许多人如梦初醒,发出惊恐的哭喊,瘫软在地。

那个举刀劈向林清染的壮汉,也猛地顿住,赤红的眼睛迅速恢复清明,看着眼前吓得花容失色的少女和自己手中的柴刀,脸上露出巨大的惊恐和愧疚,“当啷”一声,柴刀脱手落地。

林清染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身体一软,直接瘫坐在地,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发出压抑的、劫后余生的啜泣声。泪水从她指缝中溢出,滑落脸颊。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向古星河的方向,那眼神充满了后怕、感激,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终于找到依靠的柔弱无助。

“多……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她的声音哽咽着,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无比真诚。

古星河平静地收回目光,仿佛刚才那救命的铜钱并非出自他手。他低头,看着怀里依旧脸色苍白、惊魂未定的妹妹张雪柠。小丫头也正看着瘫坐在地哭泣的林清染,大眼睛里充满了真切的同情和后怕。

“哥……清染姐姐她……差点就……”张雪柠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手紧紧抓着哥哥的衣襟,“她一个人……好危险……”

古星河沉默地看着妹妹眼中那纯粹的、不容置疑的担忧和恳求。他再次抬眼,看向坐在地上、显得无比脆弱孤单的林清染。她的哭泣并非全然伪装,刚才那一刀,确实险之又险。

许久,就在隘口下幸存的旅人开始相互救助、惊魂未定地清理残局时,古星河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跟上。”

仅仅两个字。

林清染的啜泣声瞬间止住。她抬起泪痕斑驳的脸,看向古星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随即又被更汹涌的泪水淹没。她慌忙用手背擦拭脸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惊吓过度”而腿脚发软,试了两次才勉强站稳。

“是!是!清染……清染多谢公子!多谢雪柠妹妹!”她声音哽咽,带着巨大的感激,踉跄着快步走到张雪柠身边,自然而然地挽住了少女纤细的胳膊,仿佛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妹妹,刚才吓死姐姐了……多亏了你们……”她心有余悸地说着,看向张雪柠的眼神充满了真挚的亲近和依赖。

张雪柠感受到她身体的微微颤抖,善良的心立刻被触动,也反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小声安慰:“清染姐姐别怕,没事了,有哥哥在呢。”

古星河不再看她们,目光投向隘口上方那几处被铜钱击碎的镜片残骸,眼神幽深,仿佛穿透了山石,看到了幕后操纵者阴冷的注视。他牵起妹妹的手,继续前行。这一次,林清染紧紧跟在张雪柠身侧,半步不离,脸上带着一种终于被接纳的、如释重负的微笑。

落月城,揽月峰巅,城主府“听涛阁”。

此处位于孤峰之顶,视野开阔无垠。凭栏远眺,整座落月城匍匐脚下,万家灯火如同散落大地的星辰,与天穹之上的明月星河遥相呼应。夜风浩荡,卷起松涛阵阵,带来清冽的寒意。

阁内,灯火通明,却无丝竹喧嚣。一张宽大的紫檀木茶案置于中央,炭炉上煨着山泉水,发出细微的咕嘟声,白气氤氲。茶香清幽,弥漫一室。

主位之上,端坐一人。年约四旬许,面容刚毅如同刀劈斧凿,线条冷硬,古铜色的肌肤下仿佛蕴藏着爆炸性的力量。他身形并不特别魁梧,却给人一种山岳般不可撼动的沉凝感。一身玄色常服,只在袖口和衣襟处用暗金线绣着简单的云纹。此刻,他正垂眸,专注地侍弄着案上的紫砂茶具,动作沉稳而精准,带着一种与外表迥异的宁静气度。正是落月城主,枪王——宴玄罡。

他的目光偶尔掠过手边斜倚在雕花木架上的那杆枪。枪长丈二,通体玄黑,非金非木,似有暗沉流光在深处涌动,枪尖并非寻常的雪亮锋锐,反而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如同墨玉般的温润光泽,却又隐隐透出一股洞穿万物的绝世锋芒。此枪名为“镇岳”,枪王之兵,重逾千钧,此刻却如同沉睡的黑龙,收敛了所有爪牙。

坐在宴玄罡对面的,是一位青衫老者。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却温润明亮,如同蕴藏着星河的深潭,流转间自有洞悉世情的智慧与看淡风云的洒脱。他神态悠闲,斜倚在舒适的软垫上,手中并无兵器,只是随意地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白玉棋子。正是剑仙——王逸。

“玄罡兄这‘雪顶含翠’,火候是越发精纯了。水是山巅雪水,茶是初春嫩芽,这一沸三沏,分寸拿捏,竟比你的‘惊蛰’枪意还要圆融几分。”王逸端起面前青瓷茶盏,浅啜一口,闭目细品片刻,才缓缓睁开眼,含笑赞道。声音清朗平和,如同山间流泉。

宴玄罡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算是回应了老友的调侃。他将一盏刚沏好的、茶汤碧绿澄澈的新茶推到王逸面前,声音低沉浑厚,如同闷雷滚过:“茶道亦是心道。心不静,枪便不稳。”他抬眼,目光扫过阁外如墨的夜色和璀璨的城郭,“这满城喧嚣,八方风雨,皆因天机阁一纸榜单而起。王兄,你这弟子,可是被推上风口浪尖了。”

王逸捻着棋子,笑容依旧洒脱:“砚峰那孩子,性子看似散漫不羁,实则心如明镜。名利如浮云,于他不过是杯中酒,饮过便罢。倒是这‘天骄’二字,压不垮他手中三尺青锋。”他顿了顿,目光投向阁外揽月峰更高处、隐于夜色松林中的一处小小观景台,“此刻,怕又是对月独酌去了。”

“少年心性,疏狂些好。”宴玄罡沉声道,提起红泥小壶,为自己续上茶水,“只是此次天机阁重排天骄榜,搅动风云,绝非仅仅为扬名这般简单。沉寂二十年,甫一现世便如此高调,背后必有深意。”

“江湖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十年。”王逸将手中白玉棋子轻轻落在茶案上,发出清脆一响,“天机阁此举,或许是欲以这‘天骄榜’为引,聚天下英杰,观其气象,测其命数,甚至……搅动某些沉寂已久的格局。你我皆在局中,静观其变便是。”

提到“格局”,宴玄罡刚毅的眉宇间掠过一丝凝重。他端起茶杯,目光却仿佛穿透了杯壁,落在极其遥远的地方:“苍刃那边……可有消息?”

王逸眼中也闪过一丝追忆和感慨:“那老狮子,前日传书,言道正在北漠深处磨他那柄‘断魄’,刀意已臻狂澜将起之境。听闻天机阁重开,落月城将成风云际会之地,只回了三个字——”他模仿着那豪迈粗犷的语调,“‘必到!饮!’”

“饮?”宴玄罡微微一怔,随即那冷硬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清晰的笑意,如同冰河解冻,带着几分无奈和久违的暖意,“这老家伙,还是老样子!二十年了,惦记的还是我窖藏的那几坛‘寒潭香’!”

“哈哈哈!”王逸抚掌大笑,笑声清越,在听涛阁内回荡,“枪王的酒,刀皇的刀,剑仙的茶……这落月城,怕是要热闹了!当年昆仑绝顶一别,霜雪染鬓,没想到还有重聚对饮之日!”

宴玄罡也难得地露出一丝真切的笑容,他端起茶杯,以茶代酒,对着王逸,也对着北方那遥远的大漠方向,虚空一敬。杯中的茶汤微微晃动,映着阁内的灯火,也映着窗外那轮亘古的明月。

“是啊,重聚时。”他的声音低沉,带着金铁交鸣般的铿锵余韵,目光却柔和了许多,投向阁外灯火阑珊的落月城深处,仿佛看到了那即将到来的、故友重逢的盛景,也看到了这盛景之下,无声涌动的暗流。他放下茶杯,手指无意识地拂过身旁那杆沉寂的玄黑重枪“镇岳”,枪身冰冷依旧,却似乎隐隐传来一丝不易察觉的嗡鸣。

最新小说: 红衣铁骑女神侠,林绛霄传奇 合欢宗修女太撩,四个绝色炉鼎宠 论走对一条正确道路对人生的影响 陛下,她是凡间月 点点灯火煞星辰 雷流 万界鸣龙 冠世诀 仗剑江湖之天歌长啸 恶毒女修挺孕肚,拿捏大佬被娇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