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近西山,褚边荷与三千走在回山庄的小路上。
下午出了药铺后二人一直在街上溜达,一路上吃吃喝喝还买了些杂七杂八有意思的小玩意儿,也算是尽兴而归。
如今出了城,周遭熙攘渐渐变得静谧,喧嚣被虫鸣鸟叫替代,恍若宴席散去,只余空寂,再像今天这样热闹怕是要再等一年了,三千享受着这种怅然若失的情绪。
褚边荷手里拿着个纸糊的青雀,用一根木棍插着,这是下午买的小玩意,风一吹翅膀就一动一动的,像是风车的进阶版。
“听说晚上还有烟火,还有灯船,还有福车呢!”褚边荷边走边略带期待地冲着三千说着。
“要不......”三千笑眯眯地说道。
“要不......”褚边荷也笑眯眯地。
二人似是心照不宣地笑着,但三千知道肯定不能留下来,已经答应了师父要早早回去,况且太晚了褚叔叔也会担心。
“要不我们山上远远的看也一样的。”
“哎呀...”褚边荷垂头丧气干脆往路旁石头上一坐,“走不动了不想走了。”
“我看你刚刚逛胭脂的时候可生龙活虎的。”三千也停下来来好笑地看着。
“现在力气用光了那就走不动了呗!”
“那要不......”三千又似笑非笑着引诱着说。
“要不......”褚边荷举起胳膊已经准备让三千背着了。
“要不你俩都别走了,就留这吧。”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前方石丘后传来,话音未落三人现出身行形,领头的正是在听云楼有过瓜葛的王良,其余二人看来是下午那群师弟中的心腹了。山脚路本就崎岖,三人等在拐角处更不易察觉,看来早蹲过点在这等着。
褚边荷站起身来,她此刻有点愠怒,这么好的氛围偏有人来搅场,自己在跟三千说话你是什么东西能接这话。
“留下来干啥,你给做饭?听云楼没吃饱是么”褚边荷直接开呛。
两个师弟急欲开口反击,王良抬手拦下,他皮笑肉不笑地直勾勾看着三千:
“你每天躲在小姑娘后面,是你天生就这么孬种呢,还是被你小主子管教的这么孬种呢。”
三千听了抿嘴一笑:“咱这是有脾气总得发出来,不然憋在心里多难受,倒是看你这两条狗管教的挺好,一抬手说不让叫立马就不叫了。”
“你他吗说谁呢!”
“师兄,别跟他废话了!直接干他!”
两个跟班气血上涌就要撸袖子开干。
“嘬嘬嘬嘬......”褚边荷立马勾着手指仿佛唤着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狗一样补刀。
“王苗,广丙,好好好,你以为我听不出来,你知道我是来干啥的吧。”王良面目狰狞,实际上他之前真没听出来,还是事后想吩咐人去融川县调查时被人提醒才反应过来的,那师弟们骤然沉默憋笑的诡异场面,他每每想起仍然肝疼。
那三千却是一抱拳:“王兄高风亮节,专程赶来道歉,这诚意不可谓不感天动地,海娘娘要是知道,肯定不会拿锤头鱼创你了!王兄放心!”
我创你吗!王良如鲠在噎,阴恻恻笑了起来:“好好好,你辱我在先,自己纯纯找死可别怪我。”
“可别生啊死的,我说你也是蠢,明知道打不过还在这放屁。我看不如这样,咱俩也没什么大怨,不如就化干戈为玉帛,以后见面还是好兄弟。”
三千整了整衣衫,倒不是摆什么架子,他有点担心待会动手那两瓶药再有个闪失,另外这天色真不早了,回山庄还得有一段路程,能避一事就避一事,虽然他心里压根没觉得真能转折到手拉手一起跳舞还是好朋友的地步,说这话纯粹就逗一下对面,他真觉得挺有意思的。
“你也就沾了城里的光,你真以为我打不过你?”说罢王良解开腰间的虎头刀,刀尖向地上重重一叩。
“启!”王良轻喊。
嗡地一声!以王良刀尖为起点向外发散数条黑光,将四周编织成直径数十米的半圆倒扣着。
“阵法?”三千一阵错愕,这小子话里说着好像要实打实单挑怎么还开阵法?
一旁褚边荷紧张地拉紧三千的衣袖,三千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不用担心。
该说这家伙真蠢还是运气差,师父教自己最多的就是阵法了,要说功法没多少,阵法可是量大管饱。再说这破阵让你提前准备半天只画了四个阵眼?这阵能干啥?像个大碗扣着不会真是肚子饿要蒸米饭吧?
看着三千呆滞的表情王良觉得这次彻彻底底镇住了这小子,他可不傻,上次吃过亏,这次他可是做了万全准备,这套宗门特传【敛虎阵】,聚山野灵气增幅己身实力,削弱痛感,多名虎威门弟子入阵更可以共享气穴,虽说现在这个版本是个入门级给初学者练手用的,但凭自己的天赋依葫芦画瓢也有几分样子了,到时候两个师弟虽不动,自己可是名正言顺地顶着三个人的气穴单挑,实打实的以多欺少。
一念至此王良雄心万丈,一甩刀直接闪身向前,犹如猛虎下山,气势威武。
三千先转头眼神示意褚边荷先离远一点保护好自己,褚边荷点点头让他放心,三千这才扭身迎上。
一个身怀利器,一个赤手空拳,眨眼间便是近在咫尺!
来得好!王良目露凶光,似是饿虎扑食!
猛虎“一”字劈!
刀光尾迹中带有一臂虎爪横扫,三千滑步错开。
猛虎“十”字劈!
刀光尾迹中带有两臂虎爪横扫,三千滑步错开。
猛虎“丿”字劈!
刀光尾迹中带有一臂虎爪横扫,三千滑步错开。
猛虎“乂”字劈!
刀光尾迹中带有两臂虎爪横扫,三千滑步错开。
眼见四刀全被这癞皮狗闲庭信步躲开,王良心中愤愤。
“他吗的,只会躲么?!有种的出来硬碰硬啊!”
王良双手紧握刀柄,再次追向三千的身影,同时示意两位师弟堵住这坏小子的退路,谁想这时三千不再躲避了,直直立在原地。王良面色一喜,心道好机会!立刻刀身一立,改劈为戳,一往无前!
吭!一阵金属摩擦之声!刀身被两根毛茸茸的柱状物体牢牢卡住,难进分毫,王良一惊,定睛细看这毛茸茸的棕黑物体到底是什么。不看还好,这他吗不是那小子的两只手吗?不,那已经不能叫手了,那是他吗的两根前肢!这是啥?!往下怎么还有六只!每根上还密布参差地锯齿!与此同时三千的脸分裂出八只黑黢黢的眼珠,直勾勾地看着王良。
卧槽卧槽卧槽!
“我他吗早知道你是妖怪!啊!!!!!师弟师弟!”王良肝胆俱裂。
却看那两位师弟也不好过,不知也各自看见了什么,一位捂头疯狂甩掉身上掉下来的什么东西,神情癫狂,一位更是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哭了出来。
王良持刀边退边挥,平日苦练的刀法此刻早已忘到九霄云外,什么威虎三式断金四刀,都不如这随心所欲刀!最后甚至趴在地上边滚边挥,也不知在砍什么东西。
三千与褚边荷远远站在一边看着,表情呆滞。
“我把阵法改了。”三千歪头悄声说道,“刚躲刀的时候把阵眼换了。”沉吟了一下,他又补充道:“现在是一个幻阵。”
“阵眼少还有点简陋。”他又说。
“他们......不会出什么事情吧。”看着这三人对着空气惊恐无比,褚边荷也有点被吓到了。
“只是吓吓他们,不会伤害到他们。”三千有些踌躇,嘟囔着:“按理修气之人不会这么胆小啊?会不会太过了?”
想到刚才三人咄咄逼人的嘴脸,褚边荷的恻隐转为愤懑,“不会!他刚刚想拿刀戳你诶!不会!就该让他们受受苦!”
“好吧。”三千心里也没了迟疑,看了看天:“那我们回去吧?再耽误一会儿天该暗了。”
“嗯!咱们走!”
二人从边上绕开往前走,路过王良时他正喊着妈妈师傅什么之类的,褚边荷还是于心不忍停下脚步,问:
“他们这要持续多久呢?”
“一炷香左右吧,因为这家伙用的是普通的黄雾晶,一会就耗完了。”三千说着蹲了下来,拨开土层,露出四枚阵眼中的其中一枚,黄灿灿的石头中雾气翻涌,隐约可见延伸出去三条雾线与其他方位相连。
三千扶手贴上这块黄雾晶,“还是把时间再减短一点吧。”说着将晶石中的雾气吸出大半,整个阵眼之间的光芒慢慢若隐若现了起来。
褚边荷因为还有些余气未消,所以并未赞同,但也未阻止。
“不打扰咱赶路就行,走吧。”褚边荷顺势拉起三千,继续前行。
二人多少有些沉默,虽然惨叫声渐渐远了,气氛却不似之前活泼。
三千冷不丁开口问道:
“诶对了?你的小纸雀没事吧?”
“当然没事,我一直护在身后呢。”褚边荷掏出纸雀炫耀似地晃了晃。
“我瞅瞅,嗯?这咋有个豁儿?”
“啊?!哪哪?”褚边荷来不及细细检查,脱口说道:“走赶紧回去!必须把那个阵再开十天!”
“哈哈哈哈哈!”
“臭三千!哪有豁!”
......
两人渐行渐远,幻阵沉默地运行着,余下王良三人仍惊惧无状。
而阵法外,一晕墨色弥漫,不知何时一身蟒袍的男人悠然现身,轻捻着手上的扳指,用脚随意地拨弄着土中那一块暗淡的黄雾晶。
宜时顺地,移阵瞬息,确实是【地才剑】。
“白令方。”他轻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