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令方,【三才剑宗】六长老,以【地才剑魁】出剑阁,十五年前叠六百四十剑阵跨境斩秉穹,自此声名鹊起,当年自己与他同为登命境,如今自己跨入秉穹,在体悟到登命与秉穹之间真正的沟壑后,他更觉得脊背发凉。
可就是这位天才般的人物,却在一年前在冥落谷时,为独吞至宝,连斩三十七位同门,甚至其师尊也惨死在此人剑下,只有其唯一的徒弟拼死逃出,告知宗门,遂在整个江湖掀起轩然大波,
三才剑宗以欺师灭祖废其剑魁之名,逐出师门,更有【三才剑令】,令全宗遍寻而诛之,生死不论。
而白令方自那时起便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白令方的踪迹周铄不好奇,让周铄要好奇的是,到底是什么至宝,才会让一个正道上的冉冉新星,不顾师门情谊,甘落得举世唾骂也要独有。
这可就引人遐想了,就连我大楚国那几个顶级宗门,都打着什么“护道正法”的名头遍寻此人,更遑论那些小宗小派和无数散修了,可就差把“宝物在哪”写自己脸上了。
自己贵为大楚国皇族,本瞧不上眼,可眼下居然连【摘星阁】也发出【摘星令】,以一颗【定星】为代价也要悬赏这个白令方,这其中可就能嗅出些不寻常的味道了。
要知道摘星阁可是素来孤高,不问尘世,亦不归属两国任一,只因此阁惟一的倚仗就是能以秘法助修士提升勾连星辰的几率,成就星尊之威名!
修士成就星尊本就千难万难,光是寻找一颗本命星辰往往都要花上数十年的光景,这期间修为几乎停滞,全部精力都要耗费在这无边的星穹之中,更不论找到之后的日夜温养,立界定尘,稍不留意更会被星辰之力反噬......
而摘星阁凭秘法数倍缩短此时间,更可危难之时保修士万全!数百年间于此地获得引燃潜星资格的尊者足足一百七十九位,煌煌威名,俨然成了这片大陆上修士心中的圣地。
而其【摘星令】所悬之【定星】,更是可以直接与修士相连,免去了茫茫星海中的探寻求索,饭都喂到嘴里了,成就星尊几乎是板上钉钉!
这下可由不得周铄不心动了。
他入秉穹境不过数年,虽说还差一境便是这世间极境【天府境】,但就是这一步,更不知要花费多少年月,此时修炼已是杯水车薪,唯有大机遇方可破局,但此时他被困在这大楚国最边缘的青都郡,俨然天府之境已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皇兄在位,朝中局势诡谲,三大宗作壁上观,西北沧晏虎视眈眈,如今星尊之名似乎近在眼前......
一念至此,他突然感受到了那虚空之中,自己的命线上传来一丝异样的颤动,周铄迅速冷静了下来,这颤动曾无数次让他化险为夷,这是一种征兆,登命境特有的警示,此念是福是祸,气运还是绝境,他务必要仔细斟酌。
如摘星阁这般势力,大楚国和沧晏国如不能自己掌握,本不应让其存在。只因两国各宗皆受其恩惠,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密如蛛网,牵一发而动全身,加上此宗门从未有扩张之趋势,也让两国默许了其中立的地位。
但是周铄心底却是明白,说投鼠忌器那真是往好听了讲,倒不如说两国倾举国之力是否有把握能吞下这个摘星阁,还都是个未知之数......
此般宗门都要以一颗【定星】为代价起势......自己是否够资格入局......
周铄眺望远方,透过重重山峦,望向那座山头偏紫的玉竹峰,喃喃道:
“避毒山庄,地才剑,褚万山之女,星宿南移......白令方......”
许久,他收回目光,望向阵中三个惊恐的少年,抬脚重新拨弄着阵眼中的黄雾晶,似是问着虚空中自己那护身符一般的命线:
“先去看看再说?”
没有回答,周铄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并无半分其他感情,唯有一份火热几乎要喷涌而出:“祸福相依啊。”
他脚尖轻点,那连接阵眼的淡黄丝线霎时被丝缕一般的水墨包裹,整个阵法如悲鸣般震动,随即哧哧两声,那是阵中的两位少年稚嫩的脖颈被斩断的声响。
一股鲜红的血骤然泼在王良的脸上,使他挥砍的双手停顿了下来,眼神渐渐清明。
面前的蜘蛛怪物不见了,阵法散去,他重新见到了久违的夕阳,以及,身边两具断首的尸身。
“李师弟,段师弟......”
他声音止不住的抖,不同于平日里的切磋练功的磕伤,王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死亡,终究仍是少年心性,他全身战栗,分不清自己仍然处在幻境还是现实,他摸着脸上尚存余温的那片滑腻的鲜红,神情渐渐崩溃。
“李...李剑,段石开......”他终于哭了起来,他不知道要怎么办,无视线助向四周寻求着帮助,直到他看见不远处一个黑袍男人,他颤抖着,本能向那边爬去:
“他...他们......救救他们......”他声音哽咽,惊惧和悲痛令他喘不过气来。
那男子缓缓开口:“你师门在附近,让他们过来。”
对,师傅,师傅!王良似是溺水中抓住了稻草,赶忙从腰间掏出一枚虎头令牌,牌身直立重重向地上叩去。
吭!
顿时一声沉闷的虎啸之声循山弥漫而去。
不多时,山林深处远处回应来一声同样的虎啸之音,紧接着两道传林之声紧随而来。
阵法中那几缕墨线淡去,望着匆匆赶来的两位虎威门长老,周铄仍然微微笑着,远处那半轮红日终于隐入山峦,天空余下一抹沉静的墨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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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与褚边荷快到山庄时,夜色已弥漫开来,他们在山腰分别,三千不能在山庄中露面,他需要绕密道回到玉竹峰。虽说玉竹峰遍布阵法,非庄主令牌不可入,好在褚伯伯已经告知特定路线,只需按步骤进入,便不会迷失其中。
回到竹屋,四下静谧。
三千推开门,竹屋里一片黑暗,不见师父踪影,月光清冷,铺满窗沿,唯有灶台里的炉灰尚有暗红的余光。
三千打开灶台上的锅盖,果然,箅子上热着饭食。他心中一暖,想来师父是怕自己晚归还未吃饭,给自己留着的。
他搬来桌椅,点上烛台,将饭食摆好,又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今日买来的那两瓶丹药,摆在桌上,边吃边心满意足看着,想着要怎样把这礼物交给师父才好。
要不把瓷瓶封在竹筒里,等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不经意提起来要师父看看自己的修炼成果,再凌空斩断竹子将那枚竹筒取过来,说师父里面有东西哩!
不行不行,万一太紧张把药瓶打碎了咋办!
嗯......要不就放在师父枕头下面,等到师父一躺下,诶?枕头下怎么有东西,伸手一掏,哇!是徒弟给的礼物呢!真开心!
哎呀,可是边荷说那天也要和自己一起来和师父贺寿呢,还得和她一起送才好。
......
三千咬着筷子,一会苦思冥想,一会又傻呵呵的笑,他太喜欢这些场景了,一想到当时师父惊讶的样子他就很开心。
可就在这时,一声异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咚。
从师父的而房间传来的,似乎是书卷掉落地上的声音。
三千歪过头朝着师父的房间里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师父?”
没人回答,烛火余光尚不能探清那扇虚掩门框中的黑暗。
是不是睡着了呢?三千起身悄悄走向那扇门。
他经常来这间屋子,在这里帮师父捣药研磨,或是听师父讲授功法。师父的房间有些乱,但不是杂乱,因为每件东西都摆在固定的位置,只是摆放的不太工整,显得有些混乱而已。
但是这次他推开师父的门,首先吸引视线的却是师父床底下透出的一抹摇曳烛光。
三千从不知道师父床下还有一扇暗格,此时这密室门却是大大方方敞开,从地底映出光亮。
“师父?”
三千又轻喊了一声,他想师父是不是在底下忙着,没听见自己回来。
没有回应,寂静中屋檐下的风铃倒是响了几声。
他小心翼翼靠近那扇暗门,脚踩在地板上吱嘎声回应其窗外的风铃声。
轻轻来到床边,三千俯下身去扒着门框朝里面看去。
烛光映亮了三千的脸庞,底下空无一人,是一个和上方一样大小的房间,房间四周布满书架,每一个都填的满满当当,而正中央空出两个显眼的阵法,用朱笔画成,距门较远的一个阵法四周还点满九盏烛台,只是那烛光跳脱不似真实,倒是有些虚幻之感。
三千纠结起来,他想要下去看看,又怕会耽误了师父什么重要事情,可这场景实在是让人好奇地紧,看一下应该、似乎、可能也不会怎么样吧?
挣扎了一下,终于是好奇占了上风,反正只是看看嘛。
一念至此,三千轻手轻脚跳下去,衣衫带下来的风并未对烛火有任何影响,它们仿佛咋另一个空间燃烧着。
暗室内静的出奇,似是能听到蜡烛的燃烧的声响。
三千先靠近那一明一暗两个阵法,本来从上面看就画的错综复杂,如今靠近了才发现这每一笔里面又是由无数密密麻麻的小阵符组成,三千只看了两眼便觉得头昏脑涨,这些阵型走势之间他无法与自己学过的任何一种阵法相匹配。
三千甩甩头,知道不能硬着头皮去理解,又想从四周的书架寻出些端倪,他踱步扫过书架。
《冲虚大阵集》、《凝气六十四符篆》、《赵真恒阵法考》、《归魂四法》、《通窍解》......
都是些没见过的名字,三千更显困惑,这些书质地古朴,偶尔还有些破损残缺,一看就是老物件。他小心翻了翻,大部分都是些加速凝练天地之气的阵法,但其方式多数无异于自残,还有少量聚魂凝魄的,更离谱的怎么还有起死回生的。
三千虽小,但也知道这世界起死回生无异于天方夜谭,倒是听说过有炼尸的宗门,但也只是以气驭尸而已,根本和复活没有半分关系,真不知道师父看这些书干什么,别是当做消遣,活到老学到老吧?
三千一头雾水继续翻着,直到他被一本手记吸引了注意力,他认得这是师父的笔迹。
《九窍融虚》,封面上只有这四个字。
三千猛地心里一紧,他隐隐觉得在接触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这字中的“九窍”让他突然想到了自己。
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手臂却已是先他一步,本能地翻开了那本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