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口的风跟淬了冰似的，刮在脸上能撕下层皮。姜尚把破麻衣裹得更紧些，还是挡不住那股子寒气，顺着骨头缝往里钻。他暗自给呼吸系统做了次深度回溯，喉咙里的灼痛感刚消退，就听见武吉在身后哎哟一声。
回头看时，那憨小子正抱着脚跳，草鞋上扎着根三寸长的荆棘，血珠子顺着脚趾缝往下滚，滴在冻土上洇出个小血点，转眼就冻成了暗红。武吉龇牙咧嘴地拔刺，手指头抖得跟秋风里的落叶似的，偏要嘴硬：“没事师父，就破了点皮，比上次被野猪拱的轻多了。“
姜尚没接话，蹲下来捏着他的脚踝往两边掰。这动作看着粗鲁，实则是用了姜尚残留的推拿手法，把错位的筋络归位。武吉疼得直抽冷气，额头上滚下串汗珠，却硬是没再哼一声。姜尚心里微动——这小子倒是块当兵的料，比莱茵联邦那些只会喊口号的议员强多了。
“拿着。“他从包袱里摸出块黑乎乎的药膏，是用昆仑山的草药熬的，闻着像烂泥巴，效果却比现代的创可贴管用。这是原主姜尚留下的家底，如今倒成了救命稻草。
武吉接过去就往伤口上抹，抹得满手都是，活像刚抓过煤球。“师父，您说咱们今晚能找到落脚的地方不？我听说黑风口晚上有狼嚎，比王二麻子还吓人。“
“狼？“姜尚往远处的林子瞥了眼，暮色里树影幢幢，确实像蹲伏的野兽。他突然想起“夺梦“数据库里的记载——商周时期的野狼体型比后世大出三成，犬齿能咬穿青铜甲。但他脸上却不动声色，反而拍了拍武吉的肩膀，“正好，为师今晚想尝尝烤狼肉，比你那粟米饼子强。“
这话半真半假。他现在这副身板，别说烤狼肉，能不被狼烤了就算万幸。但气势不能输，尤其在这种时候——卢卡斯深谙此道，当年莱茵河遭遇洪水，他站在齐腰深的水里对着镜头笑，第二天支持率就涨了五个百分点。
武吉果然被唬住了，眼睛瞪得溜圆：“师父您还会打猎？“
“略懂。“姜尚含糊其辞，心里却在盘算。他刚才用“幻影“回溯听觉时，隐约听见西南方向有水流声，有水的地方多半有人烟。“往那边走。“他指了指西南，故意迈开大步，后腰却传来一阵酸胀——刚才为了唬住武吉，动用“幻影“过度了。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月亮爬到了头顶，像块被啃过的玉盘。脚下的路渐渐平坦起来，泥土也变得湿润，隐约能闻到股烟火气。姜尚心里一喜，刚想加快脚步，却被武吉拽住了袖子。
“师父您看！“武吉指着前方，声音发颤。
借着月光，姜尚看见片低矮的茅庐，约莫十几户人家，围着圈半人高的木栅栏，栅栏上挂着些风干的兽骨，在风里晃来晃去，像串风铃。但奇怪的是，这么大的村子，居然没一点灯火，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不对劲。“姜尚按住腰间的青铜匕首——那是他从王二麻子手下捡的战利品，锈得快成废铁了。他调动“幻影“回溯视觉，视线穿透暮色，看见茅庐的门大多敞着，地上散落着些陶罐碎片，像是匆忙间被打碎的。
“是遭了劫？“武吉的声音带着哭腔，“跟张猎户家一样？“
“不像。“姜尚眯起眼，看见栅栏门口有串脚印，很深，像是负重前行留下的，而且脚印朝向一致，都是往村外走的。“像是集体迁徙。“
这结论让他自己都吃了一惊。在这种乱世，一个村子集体迁徙，要么是遇到了天灾，要么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他突然想起玄真长老的话，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冲着自己来的？
“师父，咱们还是走吧。“武吉往后缩了缩，“看着瘆人。“
姜尚却摇了摇头。他现在又累又饿，再走下去非虚脱不可。而且他隐隐觉得，这村子里藏着什么秘密——就像他当年在议会文件里发现的那个不起眼的逗号，最后牵扯出一桩亿元贪腐案。
“进去看看。“他推开栅栏门，吱呀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脚踩在松软的泥土上，像踩在棉花上，没着没落的。
茅庐都是用茅草和黄泥糊的，屋顶盖着层厚厚的苔藓，看着比姜尚的年纪还大。他走到最近的一间茅庐前，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呛得他直咳嗽。借着月光，他看见屋里的土炕上堆着些破烂的麻布，墙角有个陶瓮，敞着口，里面空空如也。
“真是空的。“武吉嘟囔着，伸手去摸炕沿，却突然“哎哟“一声跳起来，手里捏着根针似的东西，“这是什么？“
姜尚接过来一看，是枚骨针，打磨得很光滑，针眼处还穿着半截麻线。他心里一动——这骨针的工艺比他想象的精细，不像是普通村民能用得起的。“夺梦“突然弹出条信息：商周时期骨针多为贵族女性所用，平民多用木针。
“这村子不简单。“姜尚把骨针揣进怀里，像藏着个秘密。他走到另一间茅庐，推开门，里面的景象让他愣住了。
这间茅庐比刚才那间大出一倍，地上铺着层干草，墙角摆着个三足鼎，鼎里还有些没烧完的木炭。最显眼的是墙上挂着的张兽皮，毛色乌黑发亮，上面用红漆画着些奇怪的符号，像文字又像图画。
“这是......“武吉指着兽皮，眼睛瞪得溜圆，“好像是山神的图腾！“
姜尚没说话，他凑近兽皮，调动“幻影“回溯视觉，那些符号在他眼里渐渐清晰起来。突然，“夺梦“发出一阵嗡鸣，信息流像潮水般涌来：“检测到早期甲骨文雏形，内容涉及祭祀、狩猎、战争......“
他心里掀起惊涛骇浪。甲骨文雏形？这比他预想的早了近百年！难道这个村子藏着群巫师？还是......他不敢往下想，只觉得手心冒汗。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像是什么东西在草丛里钻。姜尚立刻捂住武吉的嘴，把他拽到门后，自己则握紧了那把锈匕首，心脏狂跳——不是因为害怕，是兴奋，像当年在议会首次通过法案时的那种兴奋。
脚步声越来越近，很轻，像是踮着脚走的。姜尚屏住呼吸，看见个瘦小的身影从门缝里挤进来，手里拿着根火把，火光把影子投在墙上，像只巨大的蜘蛛。
“谁？“姜尚低喝一声，故意用了丹田气，声音在茅庐里回荡，带着股威慑力。
那身影吓得一哆嗦，火把掉在地上，火星溅了一地。借着余烬的光，姜尚看见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穿着件过大的麻布衣裳，头发乱糟糟的，像堆枯草，手里还攥着块干硬的粟米饼。
孩子显然被吓坏了，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像只受惊的小鹿。
“别怕。“姜尚放缓了语气，慢慢松开握着匕首的手。他看出来了，这孩子不是什么威胁，顶多是个没来得及跟着迁徙的留守儿童。
但武吉却没放松警惕，捡起地上的火把重新点燃，照在孩子脸上：“你是谁？这村子的人呢？“
孩子被火光晃得眯起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都走了......去投奔西岐了......“
“西岐？“姜尚心里一动。那是周文王的地盘，正是他要去的地方。“为什么突然走？“
“因为......因为山神发怒了。“孩子的声音带着哭腔，指了指墙上的兽皮图腾，“昨天晚上，月亮变成了红色，山神的眼睛流血了......巫祝说，是有妖人从昆仑下来了，要降大祸......“
姜尚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他知道孩子说的“妖人“是谁——十有八九是玄真长老搞的鬼，故意散布谣言，想把他困在黑风口。这老东西，看着道貌岸然，玩起阴的来比议会里的那些政客还熟练。
“胡说八道。“姜尚冷哼一声，走到孩子面前，故意挺直腰板，“什么山神发怒，都是骗你们这些小孩子的。“
孩子却急了，脸涨得通红：“不是骗你的！巫祝还说，那妖人长着张老脸，却有颗年轻人的心，走路像一阵风......“
这话让姜尚心里咯噔一下。这描述，分明就是他自己！看来玄真长老不仅散布谣言，还把他的特征都传出去了。这是要置他于死地？
他突然觉得一阵眩晕，眼前的火把开始晃动，像无数个光斑在跳。不好，“幻影“的副作用来了——刚才过度使用，导致精神力透支。他赶紧扶住土墙，暗自调动灵力，才勉强稳住身形。
“师父您没事吧？“武吉察觉到不对，赶紧过来扶他。
“没事。“姜尚摆了摆手，深吸一口气。他不能在孩子面前露怯，更不能让玄真长老得逞。“武吉，今晚就在这歇脚。“
“在这？“武吉一脸不情愿，看了看那孩子，又看了看墙上的图腾，“万一真有山神......“
“有我在，山神也得给你师父三分面子。“姜尚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走到土炕边，踢掉脚上的草鞋，盘腿坐下，故意拍了拍炕面，“还挺软和，比昆仑的石头床强。“
武吉还想说什么，却被姜尚瞪了回去，只好悻悻地收拾铺盖。那孩子则缩在墙角，抱着膝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姜尚，像在看什么怪物。
夜深了，茅庐里只剩下柴火偶尔爆出的噼啪声。武吉早就打起了呼噜，睡得像头小猪。姜尚却没睡着，他靠在土墙上，望着屋顶的破洞，月亮正好从洞里钻进来，照在他的脸上，像层薄霜。
他在想玄真长老的话，想那孩子的话，想这具七老八十的身体。卢卡斯的灵魂和姜尚的记忆在脑子里打架，像两个角斗士，打得他头疼欲裂。
“夺梦“突然弹出条信息：“检测到宿主精神力波动异常，建议进行'幻影'深度调节。“
姜尚犹豫了一下。深度调节意味着要回溯大脑，风险极大，弄不好会变成白痴。但他现在别无选择——他需要清醒的头脑，需要更强的力量，需要摆脱这具七老八十的躯壳带来的束缚。
他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在心里默念：“回溯大脑，至六十岁态。“
一股剧痛瞬间从太阳穴炸开，像有无数根钢针在往里扎。他死死咬住嘴唇，尝到股铁锈味。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昆仑的雪，议会的灯，商纣王的酒池，莱茵河的桥......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像部混乱的电影。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他感觉脑子像被清洗过一样，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变得清晰起来，甚至能想起姜尚年轻时读过的某句经文，想起卢卡斯父亲临终前说的话。
“这才像话。“姜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试着调动“夺梦“，检索速度比之前快了近一倍，分析结果也更精准——看来“幻影“不仅能改善身体，还能提升精神力。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屋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他立刻警觉起来，示意武吉别出声，自己则悄悄走到门缝边，调动“幻影“回溯听觉。
“......确定那妖人在里面？“是个沙哑的声音，带着股邪气。
“错不了，巫祝的占卜从不出错。“另一个声音尖细，像只被踩住的猫，“只要杀了他，取了他的心脏，献给纣王，咱们就能升官发财......“
姜尚的脸瞬间变得铁青。他没想到玄真长老不仅散布谣言，还雇了杀手！这老东西，是铁了心要置他于死地。
“师父......“武吉也听见了，脸色煞白，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柴刀——那是他唯一的武器。
姜尚却异常平静，甚至还有心情拍了拍武吉的肩膀：“别紧张，就当是送上门的盘缠。“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像台精密的机器。对方有两个人，听声音像是练家子，但语气里的贪婪暴露了他们的弱点——这种人，只要有足够的利益，随时可能反水。
“武吉，“姜尚低声说，“你从后窗出去，绕到他们后面，听我口令行事。“
武吉愣了一下：“那您......“
“我？“姜尚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卢卡斯式的冷酷，“我来陪他们好好聊聊。“
他捡起地上的青铜鼎，掂量了一下，分量不轻，砸下去应该能开瓢。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大喝一声：“两位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门外的两个人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开门，都愣住了。借着月光，姜尚看清了他们的模样：一个满脸横肉，手里拿着把鬼头刀；另一个瘦得像根竹竿，腰间挂着个骷髅头吊坠，看着像个巫师。
“妖人！果然是你！“横肉大汉反应过来，举刀就砍。
姜尚早有准备，侧身躲过，同时将手里的青铜鼎扔了过去，正好砸在大汉的膝盖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大汉惨叫着跪倒在地，鬼头刀掉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
瘦竹竿吓得后退了两步，指着姜尚说：“你......你不是七旬老人吗？怎么......“
“怎么这么灵活？“姜尚冷笑一声，一步步逼近，故意挺了挺腰板——刚才他又动用“幻影“，把腿部回溯到了五十岁态。“实话告诉你，小爷我今年才六十，还年轻着呢。“
这话半真半假，却成功唬住了瘦竹竿。他看着姜尚矫健的步伐，又看了看地上哀嚎的同伴，眼里闪过一丝恐惧。
就在这时，姜尚突然对身后喊道：“武吉，动手！“
瘦竹竿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等他反应过来时，姜尚已经冲到了他面前，一拳打在他的面门上。这一拳用了十足的力气，还动用了“幻影“回溯拳头至四十岁态，威力堪比铁锤。
瘦竹竿惨叫一声，鼻血瞬间涌了出来，像条红色的蚯蚓。他捂着鼻子，转身就想跑，却被脚下的石头绊倒，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啃了满嘴泥。
“现在知道怕了？“姜尚一脚踩在他的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在看一只蝼蚁。“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瘦竹竿疼得龇牙咧嘴，却还嘴硬：“是......是山神的旨意......“
“还敢嘴硬。“姜尚加重了脚下的力道，听见骨头咯吱作响的声音。“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会说实话了。“
他正准备动用“幻影“给这小子点厉害尝尝，却听见瘦竹竿突然哭喊着说：“别打了！我说！是昆仑墟的玄真长老！他给了我们一百块铜贝，让我们杀了你，取你的心脏......“
姜尚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果然是这老东西。他突然想起玄真长老给的那块玉佩，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猫腻。
“武吉，搜他们的身。“姜尚喝道。
武吉早就从后窗绕了回来，此刻正拿着柴刀指着横肉大汉，听见命令立刻上前，在两人身上摸了起来，摸出个钱袋，里面装着几十块铜贝，还有半块啃过的兽肉干。
“师父，你看这个。“武吉从瘦竹竿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些黑色的粉末，闻着像硫磺。
姜尚的眼睛亮了起来。他认出这是火药的原料之一——虽然纯度不高，但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大杀器了。看来这瘦竹竿不仅是巫师，还是个早期的化学家。
“有点意思。“姜尚捡起那包粉末，在手里掂量着。他突然有了个主意——与其杀了他们，不如收为己用。就像他当年招安那些反对党议员，化敌为友，才坐稳了元首的位置。
“想活命吗？“姜尚看着地上的两个人，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瘦竹竿和横肉大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求生的欲望。“想......“
“那就跟我走。“姜尚松开脚，指了指墙角的孩子，“带上他，还有你们的东西。“
两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