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方舟托腮，被弄得不想多说一句话。
要是他不搭理我怎么办？
陈莉圆继续：“你这是要追人的节奏，何不大胆一点点？”
“你说我怎么追？”方舟从来没追过人，这简直比解数学压轴题还难。她低头搅着碗里已经凉透的热干面，芝麻酱凝结成块，像她此刻乱糟糟的心情。
“简单啊！”陈莉圆突然拍桌，引得隔壁桌的大爷直往这边看，“你看啊，首先——”
陈莉圆立刻压低声音，眼睛却亮得惊人：“首先，你得制造偶遇吧。现在就是天赐良机啊！”她偷偷指了指街对面，“你看他往哪走了？”
伍葳拎着早餐袋，正转身走进一条小巷。阳光斜斜地切过巷口，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方舟的心跳得更快了：“我...我总不能直接跟上去吧？”
“笨！”陈莉圆一把抢过方舟的筷子，“你忘了我们住的民宿就在那条巷子里吗？”她眨眨眼，“他不也刚好住那。”
方舟被拽起来时，热干面碗里还剩下大半。她手忙脚乱地抓起背包，感觉整个人都在发烫。
“等等，我的遮阳帽...”
“要什么帽子！”陈莉圆已经拖着她穿过马路，“你这张脸不给人看多可惜，你不知道自己有多么漂亮啊！”
巷子比想象中幽深。青石板路两侧是斑驳的老墙，爬山虎在晨风中轻轻摇曳。伍葳的背影在不远处时隐时现，白色T恤在阴影中格外醒目。
“慢点...”方舟压低声音，“会被发现的。”
陈莉圆突然一个急刹车：“机会来了。”
前方伍葳停在一家杂货店前，正在掏钱包。玻璃橱窗反射的阳光正好照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上！”陈莉圆猛推了方舟一把。
随即方舟踉跄着往前几步，差点撞上路边摞起的空竹筐。竹筐摇晃发出哗啦声响，伍葳闻声回头，四目相对。
方舟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脸上。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余光瞥见陈莉圆在身后疯狂比划“说话”的手势。
“好...好巧。”方舟终于挤出一句，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该死的陈莉圆，咋能让我这么尴尬？回去毕竟要骂她一顿。
伍葳的眼睛微微睁大。他手里还拿着刚买的矿泉水，瓶身凝结的水珠滴在青石板上，留下深色的圆点。
“有事？”
方舟定了定神，随口脱颖而出：“陈莉圆要我问你们来武汉打算去哪玩？有什么推荐的吗？”
把祸推给别人，这是方舟最擅长的。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固了。巷子里只有远处隐约的车流声和风吹过爬山虎叶片的沙沙轻响。
伍葳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两秒，那眼神带着一丝探究，仿佛在确认她话语的真实性。方舟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她甚至不敢直视对方，视线飘忽地落在他握着的矿泉水瓶上，看着又一滴水珠缓慢凝聚、坠落。
“陈莉圆？”伍葳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疑惑。他侧头，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方舟身后，正是陈莉圆藏身的那堆竹筐方向。
“嗯...对，她，她比较好奇。”方舟的声音更小了，几乎淹没在巷子的微风里。
她懊悔得想咬舌头，这借口简直蠢透了！人家也刚来武汉，能有什么推荐？
伍葳沉默了片刻，那短暂的几秒对方舟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他拧开矿泉水瓶盖，仰头喝了一口，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滚动了一下。方舟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追随着那线条，随即又像被烫到般飞快移开。
“你可以去附近的江汉关大楼看看，如果你想购物的话可以去M+购物中心或者是江汉路步行街。”
伍葳的声音不高，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但却如一颗小石子精准地投入了方舟心湖，瞬间激起了巨大的涟漪。她猛地抬起头，因为过于震惊而微微张着嘴，忘了掩饰自己的表情。
他…他居然真的回答了？！还这么具体？！
方舟脑子里一片混乱。她刚才完全是情急之下甩锅给陈莉圆，根本没指望能有什么实质性的回应，尤其对方看起来那么冷淡。
江汉关？M+？江汉路？他不是刚来吗？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他提前做了功课？还是……他其实对武汉很熟悉？
见他要走，陈莉圆凑到方舟旁边：“你快跟上次，刚刚好可以和他交流交流。”
*
伍葳拎着早餐袋，推开民宿那扇有些年头的木门时，里面立刻爆发出一个哀怨又带着点撒娇意味的声音：“我的威化哥哥啊！你是去月球买早餐了吗？再晚点回来，我和思华就要饿成两张纸片人，被窗外的风刮走了。”
张怀武像颗被压扁的弹簧一样从床上弹起来，顶着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夸张地捂着肚子，“你再看看思华，祖国的花朵都要蔫儿了！”
房间靠窗的小书桌前，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沉稳几分的男孩，伍葳的弟弟伍思华正埋头在一本厚厚的高等数学。
听到张怀武的话，他头也没抬，只是用毫无波澜的语调补了一句：“哥，你再晚五分钟，张怀武可能真的会啃桌子腿。我作证。”说完，他推了推眼镜，继续在草稿纸上演算，仿佛刚才只是陈述了一个客观事实。
伍葳没理会张怀武的耍宝，径直走到房间中央的小圆桌旁，把早餐袋放下。他动作不紧不慢，先拿出给弟弟买的豆浆和包子放在思华手边，又拿出自己那份，最后才把张怀武那份热干面推过去。
“喏。”一个字，言简意赅。
张怀武立刻扑过来，像饿了三天的狼崽，一边拆包装一边继续碎碎念：“威化啊威化，你说你，买个早饭跟执行秘密任务似的，还非得挑那条七拐八绕的老巷子……”
他吸溜了一大口面，腮帮子鼓鼓囊囊，“该不会是…艳遇了吧？”他挤眉弄眼，试图从伍葳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挖出点八卦。
伍葳正拧开刚买的矿泉水瓶盖，闻言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只有半秒。他仰头喝水，喉结滚动，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
“没有。”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切，没劲。”张怀武撇撇嘴，觉得自己的八卦雷达失灵了，只好专心对付热干面。但没吃两口，他又不死心，眼珠一转，压低声音，贼兮兮地问：“那…有没有什么‘特别的风景’啊？比如…巷子里有没有什么‘迷路的小猫’之类的？”他故意把“小猫”两个字咬得很重，还朝伍葳暧昧地眨眨眼。
伍思华终于从题海里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精准地扫过自己哥哥握着矿泉水瓶、指节微微收紧的手，又看了看一脸“我懂我懂”表情的张怀武。他默默放下笔，拿起豆浆喝了一口，一副“我就静静看着你们表演”的旁观者姿态。
伍葳放下水瓶，瓶身的水珠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抬眼看向张怀武，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张怀武莫名觉得后颈一凉。
“吃你的面。”伍葳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感。
张怀武缩了缩脖子，立刻埋头苦吃：“好好好，吃面吃面！威化哥买的早餐就是香！”他试图用夸张的赞美蒙混过关。
伍葳不再看他，拿起自己的那份早餐，安静地吃了起来。房间里只剩下张怀武吸溜面条的声音、伍思华偶尔翻动书页的沙沙声，以及窗外巷子里隐隐传来的市井声响。
张怀武偷偷抬眼瞄伍葳。晨光透过老式的木格窗棂，在伍葳低垂的眉眼和挺拔的鼻梁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他嚼着面，心里的小算盘却打得噼啪响：不对劲，绝对不对劲！这家伙平时买早餐回来最多“嗯”一声，今天居然说了“没有”和“吃你的面”！虽然还是惜字如金，但字数超标了啊！而且刚才进门那零点几秒的停顿……肯定有鬼！*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理无比正确，忍不住又凑近一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带着十二分的笃定和促狭：“喂，威化，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被‘尾随’了？还是……‘偶遇’了？”
伍葳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看张怀武，只是思绪又飘到别处去了。
过了半个小时，房间内一片安静。张怀武摊在床上刷手机，伍葳则侧身躺在自己床上补觉，呼吸均匀。只有伍思华坐在窗边的小书桌前，笔尖在纸上发出规律的沙沙声。
笃、笃、笃。
三声清晰而克制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房间的宁静。
张怀武眼皮都没抬，含糊地嘟囔：“思华，劳驾开个门呗…八成是房东阿姨查房…”他翻了个身，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一副“天塌下来也别找我”的架势。
伍葳似乎动了一下，但没醒，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了枕头里。
伍思华放下笔，推了推眼镜，脸上没有任何被打扰的不悦，只有一种近乎程序化的平静。他起身，走到门边，动作轻巧地打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