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余晖尚未散尽,楚河的身影已隐入龙冢深处。他步伐沉稳,袖中铜钱轻叩掌心,似在低语吉凶。昨夜一役,噬魂尺碎裂,魔气四溢,虽窥得血月祭典一角,却也伤及神魂。此刻,唯有筑基成功,方能在七日之后的生死劫中掌握主动。
石室之内,寒意沁骨,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淡淡的血腥之气。楚河盘膝坐于中央石台之上,闭目调息片刻后,缓缓运转《太虚引气诀》。此法本为残篇,但经他多年揣摩,早已融合市井智慧与玄门吐纳之术,形成一套独特的“扛鼎呼吸法”。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如鼓,仿佛肩挑千斤重担。气息沿着经脉流转,第七周天时,异变陡生——体内的灵气不再温顺,反而如江河决堤般横冲直撞,筋脉鼓胀如牛皮欲裂。
楚河眉头紧锁,冷汗自额角滑落。他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地面画出一个简化的“八卦聚灵阵”。血色符文泛起微光,灵气随之分流,缓解了体内暴烈之势。
石台上隐约可见一道刻痕,形状像极了母亲临终前画下的图案。那一刻的记忆模糊而遥远,却在此刻清晰浮现。他心中一动,指尖轻轻描摹那道痕迹,竟觉一股奇异之力顺着掌心流入体内,助他稳住翻涌的灵力。
第二轮冲击随之而来。丹田处灵气沸腾,意识开始游离,眼前幻象纷至沓来——
他看见自己站在青岩镇的山林间,父亲被妖兽撕裂的画面再次重现;又见自己跪于宗门大殿,赵轩手持长剑,冷笑俯视;再转眼,云璃身陷密地,面色苍白,口中喃喃低语……
楚河猛地睁开双眼,瞳孔中闪过一抹猩红。他知道自己若再不稳住心神,便会彻底走火入魔。本能之下,他摸出袖中三枚铜钱,抛掷而出。
铜钱落地,卦象显现:坎中藏阳。
他心头一震,这正是当年天机子赠予他铜钱时所言:“遇险则卜,卦成则生。”如今卦象再现,冥冥之中似有指引。
他立刻将左手按住胸口,右手按住丹田,模拟卦象阴阳交汇之势。体内躁动的灵气渐渐归于有序,如狂风骤歇,湖面重归平静。
然而,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就在他以为一切将要稳定之时,丹田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刺骨寒意——魔气苏醒!
它像是蛰伏多年的毒蛇,猛然窜出,与龙血激烈碰撞。楚河七窍渗血,意识濒临崩溃,身体剧烈颤抖,仿佛下一刻就会爆裂开来。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际,一道金色光影从他胸口飞出,化作一名身穿金丝软甲的少女,身形灵动,眉眼间透着几分熟悉与神秘。
“你娘说过,不到金丹期不准我出来……但这次算我破例。”
话音未落,她便化作一道流光,直接钻入楚河体内。刹那间,楚河只觉一股温暖的力量涌入丹田,疯狂吞噬着肆虐的魔气。
“小蛊……”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意识逐渐清明。
原来,这名为“小蛊”的存在,是他母亲留下的守护印记,一直潜伏在他体内,直至今日方才现身。
随着魔气被吸收殆尽,楚河体内终于恢复平衡。他缓缓睁开双眸,眼中浮现出一抹前所未有的清明与锋芒。
丹田深处,一枚淡青色的印记悄然浮现,形似一条盘旋升腾的龙影,正缓缓旋转,散发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这一刻,他突破了筑基瓶颈,踏入筑基初期!
楚河缓缓起身,感受到体内力量翻倍增长,举手投足间皆有一股沉稳气势。他低头看向掌心,只见那三枚铜钱静静地躺在其中,表面竟自动排列成一横两竖的奇异形状,与幼年街头初见天机子时所得卦象完全一致。
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虎牙,眼神中却藏着三分讥诮。
“看来,命运早已写好剧本,只是我才是那个改写之人。”
他收起铜钱,转身走出石室。夜风穿林而过,吹动衣袂猎猎作响。远处,星辰闪烁,天地辽阔,而他心中已有方向。
七日之后,血月高悬,祭典将启。
而他,将以全新之姿,迎战未知的命运。
此刻,龙形印记在他的丹田中缓缓旋转,仿佛回应着某种召唤。
而在千里之外的寒渊魔宗,一座幽暗大殿内,一道身影静静立于血月之下,低声呢喃:
“筑基了么?有趣……”
烛火摇曳,映照出一双深邃如渊的眼睛。
残阳如血,夜幕未合。
楚河自龙冢石室中缓步而出,衣袂微动,带起一阵寒意。他体内灵力尚未完全沉淀,丹田深处那道盘旋的龙影仍在缓缓流转,似在回应某种未知的召唤。
风穿林梢,吹动袖口,他低头看了眼掌心三枚铜钱,轻叩指节,卦象隐现。此刻,远处已有脚步声传来,夹杂着低语与戒备的气息。
——赵轩,来了。
禁地外围,七根青石柱早已悄然竖立,隐隐围成一圈。每根石柱上都刻有符文,暗流涌动间竟透出几分压制之气。执法弟子分列四方,手持玉牌,随时准备启动阵法。
“楚师兄,恭喜筑基。”赵轩负手而立,面带笑意,语气却冷得像冬日寒潭,“可惜,你这筑基气息,来得太不是时候。”
楚河眯起眼睛,扫过四周,心中已然明了。这是“灵压阵”,以七名修士为引,每隔一炷香释放一次灵气震荡,若强行突破,必遭反噬。
“赵师兄倒是用心良苦。”他轻笑一声,虎牙微露,眼神里却藏着三分讥诮,“不过……布阵不稳,怕是要白忙一场。”
话音刚落,他忽然踏前一步,体内灵力毫无保留地外泄而出!
刹那间,天地灵气骤然紊乱,七根石柱上的符文剧烈闪烁,能量失衡,竟在阵眼处形成一道漩涡,将原本压制之力尽数吞噬、逆转!
赵轩面色一变,猛地喝道:“快收阵!”
可已迟了。
漩涡猛然炸裂开来,狂暴的灵气波动如同潮水倒卷,将七名执法弟子掀翻在地。赵轩亦被震退数步,脚下踉跄,脸色阴沉至极。
“你……”他咬牙切齿,眼中怒火熊熊。
楚河却只是站在原地,衣袍猎猎,神情悠然,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随手拨弄的一场游戏。
“师兄,您这阵法啊,就像王寡妇家的锅灶,看着挺热闹,实则漏风又漏气。”他一边说,一边从袖中取出一根草绳,随意打了个结,丢在地上,“下次布阵,记得先查查四角是否对称。”
围观人群中,有人忍不住低声嗤笑。
赵轩脸色铁青,猛地提掌,直取楚河后背!
浩然正气诀,讲究斩情断欲,一掌之下,罡风呼啸,灵气凝成利刃,直逼要害。
然而,楚河似乎早有预料。
就在掌劲临身之际,他脚下一动,草绳瞬间化作“绊龙阵”,牵引地面灵气,扰动赵轩步伐。后者身形一顿,掌劲便偏了几寸。
楚河顺势转身,柴刀横握,龙纹闪耀,震荡空气,轰然一击,将赵轩掌劲彻底震散。
赵轩踉跄跌入漩涡边缘,袖口滑落半截纸条,墨迹斑驳,隐约可见“十五”二字。
楚河俯身拾起,目光一掠,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原来如此。”他低声喃喃,随即抬头看向赵轩,“师兄,这纸上写的,是几号?”
赵轩一惊,迅速伸手抢回,却已晚了一步。
人群骚动,议论纷纷。
楚河不再多言,从怀中取出一瓶跌打药,笑着抛给赵轩:“师兄,这药可比您阵法稳当多了。”
说罢,他转身离去,边走边吹口哨,故意放慢脚步,引众人目光集中于他,掩盖袖中铜钱仍在微微震动。
——那频率,竟与之前感应到的噬魂尺波动极为相似。
禁地出口处,夜风渐起,吹动衣衫如幡。
楚河停下脚步,回首望了一眼狼狈不堪的赵轩,以及满地狼藉的阵法残骸,轻轻一笑。
“看来,这场戏还没开始,就已经有人按捺不住了。”
他迈步走入夜色之中,身影渐渐隐没。
而在千里之外的寒渊魔宗,一座幽暗大殿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一双深邃如渊的眼睛。
“有趣……”那人低声呢喃,“他竟能识破‘灵压阵’?”
话音未落,手中一枚古旧玉简忽地泛起红光,上面浮现出一行模糊字迹:
“十五夜,血月启。”
灯火忽灭,黑暗吞没一切。
残阳沉,暮渐合。
楚河自禁地深处缓步而出,袖中三枚铜钱仍在微微震颤,那频率与赵轩袖口滑落的纸条隐隐共鸣。他未作停留,径直穿过林荫小道,踏入玄天宗藏经阁方向。
夜风轻拂,吹动檐角铜铃叮当作响。楚河脚步轻盈,身形在廊柱间若隐若现,似一缕飘忽不定的影子。他心知,今夜之事不过是个引子,真正的风暴,尚在酝酿之中。
藏经阁三层灯火昏黄,书架林立如阵,古籍沉香四溢。第三层为禁书区,寻常弟子不得入内。然楚河早已熟记守阁弟子换岗节奏,亦知晓符文触发间隙仅有七息之差。他悄然攀上窗沿,借草绳垂落而下,足尖点地无声,落地时恰好避开灵力波动预警的感应盲区。
铜钱入手,卦象微显。他指尖轻拨,锁链纹路随之浮现。机关层层开启,竟于最深处抽出一本泛黄古册——《血月典录》。
书页翻动,墨迹斑驳,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森寒之气。至末章,赫然写着一行朱砂批注:“祭典需龙血为引,方可启封魔门。”楚河瞳孔微缩,目光扫过落款日期——正是母亲失踪当日。
他心头一震,却未久留。将书放回原处,复原机关后,悄然退离。临走前,一枚碎铜悄然嵌入门缝,以备不时之需。
夜更深,风更急。
墨玄机密室位于戒律堂后院,常人难以靠近。楚河绕过巡逻弟子,借草绳编织“蛇形步”,避开了九宫八卦阵的感知节点。门前三重锁扣,皆以灵力刻印而成,唯有墨玄机本人才能解开。
他取出袖中三枚铜钱,依卦象推演,逐一嵌入门上凹槽。铜钱刚嵌入,便有微光流转,模拟出一道熟悉的灵力波动。
门缓缓开启,楚河闪身而入。
屋内幽暗,烛火摇曳,墙上一幅图谱映入眼帘——龙冢祭坛,山川走势分明,符文密布如网。角落里,一行小字令他心头一凛:“此图由李氏残魂所绘。”
李氏……是母亲的姓氏。
他正欲细看,突觉背后寒意骤升。噬魂尺竟从墙角木匣中自行飞起,尺身泛起赤红光芒,一道血脸从中浮现,张口怒吼,声震屋梁!
“你竟敢窥探此地!”
话音未落,尺中猛然爆出一阵狂暴灵压,震得四周书架倾倒,卷轴纷飞。密室四壁开始收缩,灵气凝成铁笼之势,意图将他困死于此。
楚河神色不变,迅速拔出腰间柴刀,刀锋划破空气,龙纹浮现,顺势刺入图谱中央。刹那间,整幅图腾仿佛活了过来,龙吟低沉,与噬魂尺中的血脸对峙,压制住其释放的灵压。
他趁势取出草绳,快速结成“遁地阵”,投于地面。绳结瞬间化作一道扭曲空间的漩涡,将密室封锁之力撕开一角。
脚步轻点,身形跃起,撞破窗棂,掠向屋檐。身后,噬魂尺不甘嘶吼,血脸怒目圆睁,却终究未能追出。
楚河落在屋脊之上,衣袍猎猎,目光深沉。他低头看向掌心,一枚铜钱已然碎裂,其余两枚,则浮现出新卦象——“巽风入地”。
风入地,潜行之意。
他嘴角微扬,身影随风隐没于夜幕之中。
千里之外,寒渊魔宗。
幽殿之内,烛火熄灭,唯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
“她……不在了?”那人低声呢喃,语气中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手中玉简再次泛起红光,浮现出新的字迹:
“十五夜,血月启。”
大殿陷入死寂,唯有风穿石柱,呜咽如泣。
夜风渐起。
楚河自屋脊跃下,身形隐没于玄天宗内院的阴影之中,衣袂翻飞间,袖中铜钱微微震颤。他未作停留,借着夜色掩护,悄然穿过几条幽深回廊,最终停在一处僻静角落。
此处乃外门弟子孙七常去的偏殿后巷,平日里少有人至,唯有一盏昏黄灯笼孤悬檐角,在风中摇曳不定。楚河靠墙而立,目光微敛,嘴角含笑,似在等人。
不多时,脚步轻响,一人影从暗处走出。那人身材矮瘦,面带几分狐疑,正是外门弟子孙七。
“你真有突破筑基的法子?”孙七压低声音问道,眼神却始终警惕地扫视四周。
楚河轻轻一笑,抬手从袖中取出一截草绳,指尖翻转间,绳结迅速成形,化作一条栩栩如生的蛇形图谱。
“炼气修仙,讲究顺势而为。”他语气轻松,“你以为那些大宗门传下的秘法有多玄乎?不过是将市井斗殴的步法换了个名头罢了。”
孙七听得入神,又有些不信:“就凭这根草绳?”
“不止是草绳。”楚河收起绳结,目光微凝,“我听说墨长老每月初一都会去后山一趟,可有此事?”
孙七脸色微变,下意识后退一步:“你怎么知道这事?”
“我若不知,怎敢与你交易?”楚河不急不缓,继续道,“你若信我,便答我一句实话。若不信,咱们就此别过,各安天命。”
沉默片刻,孙七咬牙点头:“确有其事。每月初一,他都会独自前往后山禁地,具体做什么,没人敢问。”
楚河颔首,随即取出一枚铜钱递过去:“这枚铜钱能感应灵压波动,你若想学那‘蛇形步’,三日后到后山断崖等我。”
孙七接过铜钱,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犹豫,终究还是点头离去。
待人走远,楚河转身步入夜色,步伐轻盈,仿佛从未在此停留。
翌月初一,夜色浓重。
后山禁地位于玄天宗西侧,常年云雾缭绕,灵气稀薄,寻常弟子极少涉足。楚河披着夜色潜行而来,手中三枚铜钱随风轻响,感应着前方阵法波动。
他避开巡逻弟子,依循赌坊“翻牌术”的节奏,一步步踏出精准的步伐,避开了三重灵压陷阱。每一步落下,皆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大意。
终于,他在一处枯树后停下,透过枝叶缝隙望去——
一座血色阵法静静悬浮于林间空地之上,中央赫然漂浮着一只玉瓶,瓶中泛着猩红光泽,显然盛放着精血。而在阵法另一侧,墨玄机正缓缓布设符文,神情专注,眉宇间透着一丝阴郁。
赵轩站在不远处,恭敬站立,神色却略显不安。
“属下已按您吩咐,收集了三十名金丹修士的精血。”赵轩低声禀报,“只是……为何要用这些人的血?”
墨玄机未抬头,只淡淡道:“祭典所需,缺一不可。”
赵轩虽有疑虑,却不敢多问,只得低头应声。
楚河藏身树后,目光落在阵法纹路上,心中默记每一笔勾勒。他知此阵非同小可,必与血月祭典有关,但眼下不宜轻举妄动。
思索间,他悄悄取出一枚铜钱嵌入树干,以灵力催动,使其与阵法产生微弱共鸣,借此干扰感知。随后,他用草绳蘸取寒潭水,在掌心拓印阵法纹路,避免直接触碰。
阵眼处,一道模糊的刻痕引起他的注意——
“月满之时,血归其主。”
八字谶语,意味深长。
他心头微震,却未久留,迅速收手,准备撤离。
然而,就在他转身之际,墨玄机忽然停下手上的动作,眉头微皱,似有所觉。
“谁在那儿?”
楚河心头一紧,迅速滚入枯叶堆,借风势掩盖身形。紧接着,他抛出一枚沾染辣椒粉的铜钱,击中远处灌木丛,引得林中妖鼠暴动,顿时一片骚乱。
墨玄机眯眼望向动静方向,冷哼一声,收回目光。
“看来是我多心了。”
赵轩亦未察觉异样,只当是野兽作祟。
楚河伏于落叶之下,屏息凝神,待二人离去后,才悄然起身,身形一闪,来到玄天宗后山禁地边缘,掌心三枚铜钱微微震颤,映出他眉宇间的一丝凝重。
血月将至,十五之夜。
他缓缓吐息,目光穿过林间稀薄的雾气,望向那座尚未完全平息的血色阵法。昨夜窥见墨玄机布置此阵,今日便趁其未启用前前来破局——若能截断其中灵力脉络,或可阻止即将开启的“血月祭典”。
然而,事非所愿。
踏入阵中不过数息,天地灵气骤然扭曲,七道符文锁链自虚空中浮现,交错封锁中央阵眼。每三息之间,震荡波便如潮水般袭来,侵蚀神识,削弱战力。
楚河深吸一口气,体内《太虚引气诀》运转至极限,借着震荡间隙跃入阵眼附近。他袖中草绳翻飞,指节微动,迅速结出“七星破阵结”,依照陆九渊昔日传授的星图轨迹,逐一剪断锁链。
第一根断裂。
第二根崩裂。
第三根……
就在第三根锁链应声而断之际,一道模糊古文自空气中浮现:“龙者为钥。”
楚河心头一震,正欲细察,第四根锁链却突然反噬,化作利刃般的红光劈下!
他侧身闪避,柴刀横挡,刀锋与锁链相撞,爆发出一声低沉轰鸣。与此同时,其余锁链亦开始躁动不安,仿佛感应到某种召唤。
他咬牙继续,草绳在指尖翻转如蛇,精准切开第五、第六根锁链。最后一根在掌心缠绕三圈,只待一扯便可功成。
然而,就在此刻,整座阵法猛然震动,似有无形之力苏醒。
“不好!”
第七根锁链断裂瞬间,阵法暴走,形成一股狂暴的吸力漩涡,将楚河卷入核心。
他在漩涡中翻滚,五感混乱,意识几近涣散。四周血光缭绕,如同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
生死一线。
他强撑神志,挥动柴刀,划出“倒转阴阳”轨迹,试图扰乱阵法节奏。刀锋过处,龙纹隐隐泛起微光,撕裂血幕一角。
然而,这仍不足以逆转局势。
丹田之中,一道龙形印记骤然亮起,炽烈光芒冲破混沌,一道龙魂虚影自他体内冲出,张口吞下阵法核心灵力。
刹那间,天地失声。
血光被吞噬殆尽,阵法停止运转,空气恢复清明。
楚河瘫倒在地,胸口剧烈起伏,眼前景象模糊不清。他勉强支撑起身,意识虽未彻底昏迷,但四肢已近乎脱力。
他抬手抹去嘴角血迹,望着掌心残留的阵法纹路,心中暗自记下每一笔勾勒。他知道,这些纹路极可能是解开整个阴谋的关键。
正当他准备用袖中铜钱排列卦象辅助记忆时,一阵阴冷气息悄然逼近。
“有趣……”
熟悉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带着几分讥诮与探究。
楚河心头一紧,缓缓回头,只见墨玄机手持噬魂尺缓步走来,神情淡漠,眼中却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你比我想的更有趣。”墨玄机轻声道,语气中竟透着几分欣赏,“竟能引动龙魂之力……看来,你果然继承了那东西。”
楚河沉默不语,强压体内翻涌的气血,假装虚弱倒地。他悄悄将草绳绕于手腕,编出一张“缚魂网”,只等墨玄机靠近,便发动偷袭。
然而,龙魂虚影再次显现,虽未出手,但散发出的气息却令墨玄机止步不前。
两人对峙片刻,墨玄机轻轻一笑,收回目光。
“不必挣扎。”他淡淡开口,“你我皆知,这一局才刚开始。你逃不掉的,也躲不开。”
话音落下,他转身离去,身影渐渐隐没于夜色之中,唯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回荡在风中:
“血归其主之时,便是你真正觉醒之日。”
楚河喘息着,目送对方离开,直到再无气息波动,才缓缓松开紧绷的神经。
他低头看向丹田之处,那道龙形印记依旧闪烁微光,仿佛回应着什么。
“龙者为钥……”他喃喃低语,脑海中浮现出母亲临终前画下的符文图案。
那组符文,与掌心刻下的某段阵法纹路极为相似,甚至隐约透露出某种药方的结构。
残月高悬,寒光如水。
楚河倚在玄天宗东侧回廊的石柱后,掌心三枚铜钱微微震颤,映出他眉宇间的冷意。
昨夜阵法崩塌之后,墨玄机离去,而他并未立刻离开后山。他深知,这一局尚未结束,反倒刚刚开始。
果然,不过半日,赵轩便以“破坏宗门禁地阵法”之名,调集执法弟子封锁广场,要将他拿下。
时机来得恰到好处——似乎早有预谋。
楚河缓步走入广场时,人群已被驱散,只剩寥寥几位外门长老与赵轩并列而立,身后数十名执法弟子手持锁链,神色肃然。
赵轩一袭白衣,腰间佩剑未出鞘,却已释放出淡淡剑气,锁定楚河周身数寸之地。
“楚河。”赵轩声音清冷,“你可知擅闯禁地、毁坏宗门大阵,是何等罪责?”
楚河嘴角微扬,露出那抹熟悉的讥诮笑意:“赵师兄说笑了。我不过是在研究阵法罢了,难道连研习宗门典籍也成了罪过?”
赵轩眼神微冷,正欲开口,却被一声轻笑打断。
“有趣。”陆九渊不知何时现身于广场高台之上,手中酒葫芦晃动,目光落在楚河身上,“你说你在研究阵法?可否让老夫瞧瞧?”
楚河心中微动,知其有意相助,当即从怀中取出一卷布帛,缓缓展开。
众人目光皆被吸引过去,只见布帛上密密麻麻刻画着繁复纹路,笔锋凌厉,线条清晰,竟是一幅完整的血色阵图!
赵轩脸色骤变,猛地踏前一步:“这是从何处得来的?!”
楚河不答,只将布帛高举,朗声道:“诸位长老可曾见过此阵?若乃宗门秘传阵法,我愿当场焚毁;若是邪修所设,还请诸位明断。”
话音落下,场中一片寂静。
几位年长长老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出震惊与疑虑。
赵轩怒极反笑:“好一个伶牙俐齿!你以为这等拙劣手段能骗过众人?今日之事,岂容你狡辩!”
他话音未落,掌中长剑已然出鞘,一道凌厉剑气直指楚河丹田,竟是毫无征兆出手!
然而,楚河早有准备。
袖中铜钱一闪而出,在空中划出七星轨迹,正击在赵轩剑气轨迹的间隙处。铜钱虽小,却精准扰乱了对方节奏。
与此同时,楚河脚下轻移,借风扬沙,身形如市井游蛇般避开剑锋,右手柴刀顺势横扫。
龙魂虚影自他体内一闪而出,一股无形威压随之震荡开来,直冲赵轩而去!
赵轩闷哼一声,佩剑竟被震飞出去,撞在石柱上发出一声巨响!
全场哗然。
赵轩脸色铁青,怒喝道:“你竟敢当众反抗执法队!”
楚河冷笑:“我问心无愧,何惧执法?倒是赵师兄,为何如此急着封口?”
他话音落下,几名围观弟子低声议论起来。有人认出布帛一角隐约可见的龙形印记,更有人注意到赵轩剑柄内侧那个“寒”字,纷纷投来异样目光。
赵轩咬牙切齿,却不敢再贸然动手。
陆九渊此时踱步下台,目光扫过楚河手中布帛,又看向赵轩落地的长剑,似笑非笑地道:“赵首席,你方才那一剑,是要斩谁?斩一个研习阵法的弟子?还是斩一段真相?”
赵轩一时语塞,脸色阴晴不定。
陆九渊不再理会他,转头望向楚河,语气忽然沉了下来:“你既然抄录下了此阵,想必也猜到了些什么。”
楚河点头,将布帛副本递上:“这是我从后山密阵中抄录的血色图纹。若您信我,请让我亲自前往探查。”
陆九渊接过布帛,酒葫芦轻轻一震,仿佛感应到某种古老气息。
他沉默片刻,终是缓缓点头:“好。明日辰时,随我去龙冢。”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龙冢——那是玄天宗禁地中最神秘的所在,传说埋藏着远古龙神遗骸,唯有宗门高层才知晓其确切位置。
赵轩更是脸色骤变,惊怒交加:“陆长老,此人犯下重罪,岂能让他进入龙冢?!”
陆九渊却不理他,只淡淡道:“若他所言属实,此事关系重大。若他所言虚假……”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楚河一眼,“届时,我自会亲手废了他的修为。”
赵轩张了张嘴,终究未能再说什么。
楚河拱手行礼,神情平静,内心却早已翻涌不止。
夜色渐深,风起云涌。
楚河独坐房中,掌心铜钱再次震动,一枚碎裂,其余两枚浮现出新卦象——正是“巽风入地”。
风入地,潜行之意。
他抬头望向窗外,月光如水,洒落林间。
今夜,是十五。
夜露初凝。
楚河随陆九渊踏入龙冢深处,山风穿林而过,吹得衣袂猎猎作响。他回首望了一眼玄天宗方向,眼中寒光一闪,旋即收回目光,紧跟着前方那道踉跄却坚定的身影。
龙冢藏于玄天宗后山秘境之中,传闻乃上古龙神陨落之地,千百年来无人敢擅闯。阵法重重,杀机暗藏,唯有通晓“九宫锁灵阵”之人方能通行无碍。而今,陆九渊亲自带他前来,显然早已料到今日之局。
两人穿过一道石门,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座庞大的阵图静静悬浮于半空,符文流转间泛着幽蓝光芒,仿佛星辰坠入尘世,铺展成一幅活生生的星图。
“这便是‘九宫锁灵阵’的升级版。”陆九渊停下脚步,醉眼微眯,“主阵眼每半柱香变换一次,若未能锁定,便会触发反噬。”
楚河点头,袖中三枚铜钱悄然滑入手心。他缓缓闭目,依《太虚引气诀》中“七息归元”之法调整呼吸,待气息平稳后,睁开双目,将铜钱轻轻抛出。
叮——
三枚铜钱落地,一正两反。
他不动声色,再次掷出。
一反两正。
如此反复,直至第七次投掷落下,三枚铜钱竟齐齐正面朝上,稳稳立起!
楚河瞳孔一缩,心中已有定论。
“东南巽位!”他低喝一声,脚踏九宫步,身形如风,避过两处幻象陷阱,直扑阵眼所在。
果然,当他掌心按在那一点时,整座阵法微微一震,原本不断变幻的符文骤然静止,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所束缚。
陆九渊哈哈一笑,酒葫芦往嘴里灌了一口:“好小子,竟能以市井赌术破解上古阵法,当真不凡。”
话音未落,阵法核心忽然裂开一道缝隙,一道模糊的人影轮廓浮现其中,嘴唇微动,似有低语响起:
“你终于来了……”
楚河心头一震,只觉那一瞬,仿佛有人唤他姓名,又仿佛只是错觉。
他不敢久留,迅速抽出掌心,退后数步。
阵法彻底破碎,露出下方一座古老的石台。台上,一头巨大的龙骸静静卧于其上,鳞片斑驳,骨节分明,即便死去千年,仍透着一股威严与肃穆。
而在龙骸胸口,一枚玉简静静悬浮,散发着淡淡的青光。
楚河上前一步,伸手欲取,却被一层无形结界弹回。
他皱眉,思索片刻,从腰间取出柴刀,将其插入地面,双手合十,轻声道:“请前辈赐我一线生机。”
话音刚落,刀身上的龙纹竟隐隐发光,与玉简产生共鸣。那层结界随之波动,逐渐减弱。
见状,楚河不再迟疑,迅速编织草绳,结成“八门金锁”之形,缓缓贴近玉简。随着最后一根绳索扣紧,结界轰然破碎!
玉简落入掌心,刹那间,一股浩瀚信息涌入识海,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令他头痛欲裂,眼前景象瞬间扭曲。
幻象浮现。
母亲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她满脸悲戚,口中喃喃:“莫要再修魔气……你会毁了自己……”
楚河咬牙,强行压制心神,却无法摆脱幻象纠缠。
就在此刻,一抹熟悉的气息自体内浮出——那是噬心蛊残留的一缕力量,在关键时刻自动护主,化作一道清流,冲散幻象干扰。
他猛然清醒,深吸一口气,默念儿时街头斗殴口诀:“打不过就躲,躲不过就跑。”
一字一句,如同镇魂咒,让他心神回归现实。
幻象消散,玉简也终于安静下来,静静躺在掌心。
然而就在这一刻,一道诡异红光自玉简内部闪过,映照在他右眼瞳孔之上,久久不散。
楚河低头望去,心中生出一丝不安。
“这是……什么?”
他抬起头,看向陆九渊,却发现对方正背对着自己,手中酒葫芦轻轻摇晃,表面浮现一道古老符文,与玉简上的纹路遥相呼应。
“……你知道些什么?”楚河试探性地问。
陆九渊回头一笑,眼神依旧醉意朦胧:“有些事,等你真正需要知道的时候,自然会明白。”
楚河沉默,握紧玉简,心中却已明了——这一趟龙冢之行,远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他抬头望向头顶苍穹,夜幕沉沉,群星隐现。
“母亲,你说的‘封印归主’……到底意味着什么?”
风起云涌,夜更深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离去之后,那具龙骸的眼眶中,一道微不可察的红光悄然亮起,又迅速熄灭,仿佛从未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