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秋后算账(1 / 1)

秋日的晚霞将院子里的枫叶烧的火红,王雪莹站在窗前,帕子在手指间不停翻滚。

刘沂出门已经整整两个时辰了,她知晓自己在最后说的那句话惹他嫌弃,又恐生事端,连累出不必要的官司,因此内心惴惴不安,仿佛头顶上悬着一把刀。

丫鬟喜翠站在她身后轻声说道:“姨娘坐下来歇一歇罢。”

王雪莹从呆愣中清醒过来,挪动着僵硬的双腿:“前院有人来回话么?”

喜翠摇摇头:“还没消息。”

王雪莹叹口气,喝了一口茶压下心中的烦躁。屋外的天色逐渐暗了下去,她点上蜡烛,灯芯在火光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动。

门外一阵喧哗,喜翠推开门快步走到她跟前:“侯爷回来了。”

王雪莹的右眼皮没来由地跳了跳,她起身走到门口,又折回到铜镜前整理着鬓角。她打量着镜中的自己,云鬓轻挽,眉目含情,一袭浅紫色长裙配藕荷色褙子,衬得她秀雅中不失妩媚。

后宅妇人能依托的不过就是夫君的宠爱,她没有正房的地位,所以只能在这些地方下功夫,力求见到刘沂时都是完美的模样。

收拾停当后她出了门,奔着前院匆匆赶去。

只是待她过去时,刘沂已经抱着受伤的夫人回了房,只有下人们在低声议论。

“这天杀的歹徒,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皇城根儿底下也敢这样猖狂。”

“我瞧着夫人伤的可重,侯爷喊了好几声才发现人已经昏过去了。”

“还有张管事伤的也重,这帮子匪徒真是凶残。”

“好在侯爷已经将他们都剿灭了,没留一个活口呢。”

“我听说跟洪三儿那小子脱不了干系……”

下人们的最后一句话让王雪莹脚步一顿,双腿顿时有些发软。

那日洪三儿被赶出府,阴差阳错下被自己娘家府里的人救下。和府中通信时提起,那洪三儿的哥哥落了草,如今正在城外的山林一带活动。她原想指着洪三儿劫了夫人后将事情闹大,这样一来名节受损她便能进一步做些文章。但要人性命这种事她却没有买的胆色。不过保不齐娘家那边有什么私底下的动作,如今洪三儿已死,万一追查下来不免要连累到自己。

想到这里,王雪莹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不敢再往人群里走,转身悄悄回了院子。

一夜无眠听着夫人院子里郎中大夫一趟趟的折腾,她心里更是惴惴不安。大清早连饭也不吃,就匆匆赶来打探消息。

王雪莹进来先朝刘沂行礼,接着就上前一脸担忧地瞧着我:“夫人……”

我神色淡淡:“多谢你来瞧我,当前你也管了一阵府中的事务,虽说有些地方不怎么妥帖,但好在能为侯爷分忧。如今我病着,少不得还是要劳烦你的。”

“夫人哪里的话”,王雪莹面色讪讪:“妾才疏学浅,实在担不得夫人一句劳烦的。”

旧事重提,刘沂也是尴尬起来,找了个借口三步并作两步走出门外。

我虎口脱险本就身心憔悴,也是懒得再装模作样,朝王雪莹摆摆手:“瞧也瞧了,你若无事便回去罢。”

王雪莹本想来探探口风,见我不搭理只能作罢,唯唯诺诺退出门外。

清早下人们都在洒扫,王雪莹站在院子里扫视一圈,发现夫人的院落比自己的大许多,院子里不种寻常花草,倒植着几颗胡杨树,几个丫鬟正站在树下忙着收拾地上的落叶。

“侯爷呢?”王雪莹朝院外走去。

“姨娘,侯爷去书房了。”喜翠在一旁开口。

王雪莹眉头微蹙,轻咬嘴唇:“随我去趟厨房。”

午后原本晴朗的天阴云密布,狂风卷起树叶在空中肆虐,喜翠眯着眼走得踉踉跄跄,双臂紧紧却护在胸前,生怕怀里的东西有什么闪失。

银雀从岔路口走出来,瞧见她刚想打个招呼,见她一脸鬼鬼祟祟的急切模样便忍住了,悄无声息从一旁绕了回来。

天上的云层越积越厚,猛得一声惊雷劈下,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银雀一路小跑,推开门时还将我吓了一跳。

我抬起头瞧着她落汤鸡似的,忍不住好笑:“我这屋里也没要紧事,你急成这样作甚?衣服也不换,当心风寒。”

“夫人,方才我在前头瞧见喜翠”,银雀不接我的话,一脸严肃地低声说道:“她鬼鬼祟祟的,怀里像有什么重要东西。”

我收起笑沉吟半晌,抬眼盯着她:“她是从哪边过来的?”

“东北角,大概是北门那条小路。”

这就奇怪了,北门一般不开,寻常下人进出都是南边的小门,从那里采买或是出府。况且北门离王姨娘的院子十分远,附近只有几处闲置院落,也并没有住人。

经历昨日之事,我的心思本就敏感,此处蹊跷不得不重视,便嘱咐银雀派人暗中盯着,看一看王雪莹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窗外雨势渐弱,窸窸窣窣的声音钻进耳朵,困得人眼皮子打架。我在思索中沉沉睡去,醒来时天色已晚,四周都已点上了蜡。

我睡意朦胧,嘴里咕哝着:“银雀,几时了?”

“已经戌时一刻了,夫人可要用些晚膳?”

刘沂的声音在一侧响起,我被他吓得清醒了一大半,掖开被子坐了起来。

“睡了半日精神可好些?”他端起茶杯递给我。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眼神在四周飘忽着:“挺好,想来是宫里御医的药见了效。”

纵使我与他成亲多年,却少有独处一室的时候,因此关系总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若是从前在人前称得上一句“相敬如宾”,那经过这段时日的闹腾,在外人面前的客套也被打破,架也吵了妾室也训了,但人后的关系却依然是有些怪异的疏离。

他对我骤然的亲密总让我有种防备,我们之间也远远达不到我看过的那些话本子里寻常夫妻的相处。我想,我与他之间是隔着一层瞧不见的东西的。

“厨房里做了软羊面,你起来吃一些罢”。刘沂招呼着让下人端上食盘,起身走至桌前。

我眉头一挑,瞥了眼一旁低着头的银雀。

刘沂拿着汤匙在碗中轻轻翻动,回头说道:“雪莹刚刚接手难免有些疏忽,这阵子也委屈你了。”

“侯爷言重了”,我扶着银雀的手起身:“委屈倒也谈不上。”

端着碗吃了一口面,不知是吃药的缘故还是厨房口味变了,尝起来没有以前的味道,寡淡得很。

匆匆扒拉几口,我便示意下人将东西都撤下去。

“一天没怎么吃饭,怎么不多吃些?”刘沂关切道。

我摇摇头:“不是很饿。”

刘沂代替银雀将我扶上床,顺势支走了下人,屋里霎时间只留下我和他,安静到能听见屋外的风声。

我将双手叠放在身前,目光平静地望着刘沂:“侯爷可是有什么事要对我说么?”

刘沂欲语又止,叹了口气后面上浮现一抹难得一见的愧疚之色:“青萝,这次的事,恐怕跟左都御史有些关系。”

我皱眉沉思:“侯府与御史大人可曾有过来往么?”

“你忘了?”刘沂抓着我的手:“数月前太后寿辰,圣上晋封一批朝中官员,前户部侍郎王守道迁左都御史,官拜四品。”

王守道即是王雪莹的娘家父亲。

话说到这个份上,此次遇险定与王雪莹脱不了干系,他应该也想到了这层,因此才会前来借机宽慰我。

我冷了脸色,被他握住的手骤然握紧,抬脸对上他略带愧疚的眼神:“那接下来侯爷打算怎么办?”

刘沂不自然地用手摸着鼻子:“事情还未水落石出,虽说洪三儿是受了王家指使,但……”

“侯爷的意思是要为王姨娘开脱?”我言辞犀利。

“青萝……”

“既然事情还未彻底清楚,那多说无益,我也困了,侯爷请回罢。”我将头埋进被子,背过身不再搭理他。

长久的沉默后,我听见刘沂起身出了门。

我从被窝里露出头,眼睛直勾勾盯着床顶发呆。

早知王雪莹心思复杂,却没想到她有一天会真的胆大到要害我性命。想来也是,随着娘家在官场的地位水涨船高,王雪莹定不会屈居后院当一个地位低下的姨娘。

我的身份只是微不足道的番邦公主,没有势均力敌的娘家,也难怪王家人蠢蠢欲动。

闭上眼,脑海里又浮现那年进中原时,达塔人半路偷袭,我躲在马车里瑟瑟发抖。当长箭穿透车帘擦过我的脸,最终射进车厢的木板上时,我恍惚间仿佛看到了远处的阿妈向我招手。

那次的偷袭让我失去了很多家乡的同伴,本来阿爸安排了两个丫鬟随我来中原,只可惜她们都死在了那场冲突里。所以后来我孤身一人嫁进侯府,犹如漂浮在水面上的一片枯叶,无依无靠,孤独倍增。

直到银雀拿着手帕替我揩泪,我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湿枕头。

“大病未愈,夫人要保重身体。”银雀半跪在塌前,替我轻轻捶着腿。

我深呼吸平复着心情,冷静后问道:“那边有什么动静么?”

“晚膳时张管事提了王姨娘院儿里的下人去问话,喜翠倒是一直没有再出门。”

秋风从半掩的窗缝里钻进来,吹得蜡烛的火苗不断闪动,我冷哼一声:“继续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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