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韩风不敢隐瞒,将儿子韩来如何被毒折磨,又如何偶遇姬昭月,被她一眼识破奇毒,并施以援手暂时吊住性命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详述了一遍。
他不敢有丝毫添油加醋,只将事实陈列。可即便是这样平铺直叙,听在皇帝耳中,也足够惊心动魄。
“就连定南王那废掉的手腕都痊愈了”
皇帝的眼神彻底变了。
他坐回龙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个节拍都像是敲在韩风的心上。
“这个姬昭月……朕记得,当初不是说,她胆小如鼠,愚钝不堪。除了那张脸,一无是处。”皇帝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自言自语,“怎么到了你嘴里,她倒成了个能解南疆奇毒、医治墨儿旧伤的神医了?”
“奴才不敢妄言。”韩风道,“奴才奉陛下之命,暗中帮衬王府,也曾留意过这位王妃。她似乎……确实与传闻大相径庭。不仅医术了得,赌石断玉的本事也是一绝,前些日子在转运赌坊,可是让赌坊吃了个大亏。而且,王妃还擅长做首饰,如今在京中贵女圈里,已是千金难求。”
皇帝听得愈发觉得有趣,紧绷的嘴角竟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胆小如鼠?愚钝不堪?
这听起来,倒像是一只藏起了所有爪牙,故意装乖的猫。
“姬家那个老狐狸,竟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皇帝轻哼一声,眼底闪过一丝讥诮,“如此说来,倒是我皇家占了便宜,给墨儿娶了个宝回来?”
韩风不敢接话。
“行了,你退下吧。去福安那儿领药。”皇帝摆了摆手,重新拿起了朱笔,似乎已对此事失了兴趣。
韩风恭敬告退,跟着那老太监福安去了偏殿。
福安亲自从一个紫檀木盒里,取出一个通体冰凉的玉瓶,小心翼翼地交到他手上,低声道:“风大人,您可是头一份的恩宠。这雪顶寒蛛丝,宫里拢共也就这么点了,陛下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全给了您。您在陛下心里的分量,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可都瞧得真真的。”
韩风连忙拱手:“多谢公公提点,都是陛下圣恩浩荡。”
他心中清楚,这份恩宠背后,是拿命换来的。
待韩风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福安才悄然回到御书房。
皇帝依旧在批阅奏折,头也不抬地问:“东西给他了?”
“回陛下,都给了。”
“嗯。”皇帝应了一声,笔下不停,许久才又问了一句,“福安,你说……这世上,真有藏得那么深的拙吗?”
福安躬着身子,笑道:“这天下都是陛下的,哪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您的眼睛。不过是小孩子家家,喜欢玩些藏东西的把戏罢了。”
皇帝闻言,终于笑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他放下了笔,目光投向窗外定南王府的方向,深邃的眼眸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探究。
一个时辰后,姬昭月是红着脸从秦墨屋里跑出来的。
步履匆匆,云鬓微乱,那张绝色的脸上,从脸颊到耳根都烧着一层薄薄的粉霞,活脱脱一个被心上人调戏了的怀春少女,哪里还有半分活了几千年的老神仙该有的镇定自若。
“该死的秦墨,混账王八蛋!”她一边往张嬷嬷的院子疾走,一边在心里把秦墨骂了个底朝天,“居然敢让老身伺候他更衣泡澡……他怎么敢的!”
可骂着骂着,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那副场景。
秦墨脱去了上衣,露出精壮结实的上身。常年征战留下的身躯,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几道深浅不一的伤疤更添了几分男人的野性。水珠顺着他宽阔的肩胛骨滑下,没入紧实的腰线,整个画面充满了惊人的冲击力。
她当时只是想快点把他推进浴桶走人,可那家伙却偏偏凑过来,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廓上,用一种低沉沙哑,几乎能让耳朵怀孕的嗓音问她:“王妃,本王的身材,可还入得了你的眼?”
入眼?入你个大头鬼!
“呸!光天化日之下搔首弄姿,跟只开屏的公孔雀似的,不知羞耻!”姬昭月感觉自己的脸颊更烫了,脚下的步子也迈得更快了些,几乎是落荒而逃。
这具身体的反应,实在是太诚实了!
终于到了张嬷嬷住的小院,丫鬟阿香一见她,眼睛一亮,连忙迎了上来:“王妃,您来啦。”
屋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躺在床上的张嬷嬷听见声音,挣扎着便要起身行礼。
“别动。”姬昭月一步跨进屋内,抢先按住了她的肩膀,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张嬷嬷,你身上还有伤,好好躺着就是。”
张嬷嬷浑浊的老眼定定地看着姬昭月,看着她与记忆中那道身影越发重合的容颜,一时间百感交集,竟是没忍住,拉着姬昭月的手就掉下了眼泪。那只手枯瘦如柴,皮肤上布满了褶皱,此刻却用力地抓着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月儿小姐……我的月儿小姐……都长这么大了,也出落得越发像夫人了……”
提到“夫人”二字,姬昭月眼中最后一丝因秦墨而起的波澜也彻底沉寂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反手握住张嬷嬷,轻声问:“张嬷嬷,当年我母亲的事,您究竟还记得多少?”
这个问题像一盆冷水,将张嬷嬷从激动的情绪中浇醒。她定了定神,努力在尘封的记忆里搜寻着:“老奴……老奴在夫人刚有身孕不久,就被那个李氏寻了个由头,罚去做粗使的活计了。在那之前,夫人的身体,就一直不大好。”
“不大好?”姬昭月敏锐地抓住了重点,“我母亲出身将门,自幼习武,身体底子极好,怎么会不大好?”
这一点,她从原主的记忆里是知道的。她那位外祖父,可是镇守一方的大将军。
“谁说不是呢!”张嬷嬷也一脸费解,“说来也怪,夫人的剑法在闺中都是出了名的,身体向来康健。可自从嫁入姬家后没多久,就时常说头晕乏力,精神不济。老爷请了好多大夫来看,都只说是操劳过度,气血两亏。那些名贵的补药跟流水似的往院里送,可就是不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