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怠慢穆少爷了。“
那嗓音温润,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靛蓝布帘微动,走出个手拎两盒糕点、身前系月白围裙的男子。
围裙下竹青长衫半掩,襟前银链悬着的鎏金怀表微微晃动,表面缠枝莲纹在光下流转。
“您要的东西备好了,“
他指尖轻叩礼盒,发出两声脆响,
“方才在里间就听着声儿熟,只是手头活计耽搁了。“
“少来这套,“
程隐嗤笑一声,皮靴不耐地点着地板,
“装什么斯文。“
他侧身对穆南嘉抬了抬下巴,
“这就是我提过的揽月——有事寻我,若实在找不着人...“
揽月忽然轻笑,腕间佛珠滑落,在柜台磕出轻响:
“再考虑找我这个下下选?程大少这话说的,倒像是我会吃人似的。“
“难道不是?“
“漂亮哥哥!“
一道奶音突然插进来。
程隐长臂一伸,将两眼放光的夏若星捞进怀里,西装纽扣硌得小姑娘“哎呀“一声。他故意揉乱她扎着红头绳的双丫髻:
“见谁都喊漂亮哥哥,嗯?“
“唔...布寺!“
夏若星脸蛋被揉得变形,仍努力仰头看向揽月,
“漂酿各各油狠夺,但程隐各各...“
她突然挣脱桎梏,小手“啪“地贴上程隐绷紧的下颌线,
“醉特树!“
揽月眉梢微挑,月白围裙扫过柜台时带起一阵清冽的沉香气。
他俯身时,银链怀表在空中划出半道弧光,指尖在夏若星鼻尖轻点,蹭下一抹胭脂红。
“倒是块甜馅儿的糯米团子。“
他捻着指尖那抹红,忽然抬眸,
“不如让我养几日?“
“不行!“
两道声音同时斩落。
程隐的军靴重重碾过地板,穆南嘉的茶盏“咔“地磕在檀木案上。
“揽月,“
程隐一把将夏若星护到身后,军装皮带扣碰撞间发出清脆声响。
他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要不要我帮你细数?前年养死的金丝雀,去年折在你手里的波斯猫,还有上个月...“
话音未落,穆南嘉手中的青瓷盏突然“咔“地一声扣在案几上。
阳光透过琉璃窗在她眸中折射出锐利的光:
“揽月公子,我家星星不是你的新玩物。“
夏若星从程隐臂弯里钻出半个脑袋,红头绳随着她摇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我才不要!“
她突然朝揽月做了个鬼脸,糖渍在唇角闪着晶亮的光。
揽月眸色一暗,却仍维持着风雅的姿态俯下身:
“小团子,哥哥府上有苏州来的蜜饯,广州的酥糖...“
“可是...“
夏若星突然歪着头,天真无邪地眨了眨眼,
“我有阿爹阿娘啊。“
她小手绞着衣角,声音软糯,
“哥哥你...该不会没有家人吧?“
空气骤然凝固。
揽月指尖的佛珠突然“啪“地断线,檀木珠子滚落一地。
程隐敏锐地注意到他月白围裙下的手指微微发颤,却在触及目光的瞬间又恢复了从容。
“家人么...“
揽月忽然低笑一声,俯身拾起滚落的佛珠。
阳光在他低垂的睫毛上碎成金粉,却在抬眸的瞬间,从袖中抖出一条素白帕子。
“小团子说得对...“
他忽然用帕子按住眼角,手指微微发颤,
“我确实...“
帕子移开时,那双凤眼竟当真泛着可疑的水光。
他哀切地望着夏若星,声音都带了三分哽咽:
“这么多年孤身一人,难得遇见个可心的娃娃...“
程隐的嘴角狠狠抽了一下,军装袖口下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穆南嘉面无表情地端起茶盏,借着喝茶的动作掩住抽搐的嘴角。
夏若星却睁大了眼睛,红头绳随着她歪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哥哥...“
她小手揪着程隐的衣角,犹豫地往前蹭了半步,
“你别哭...“
揽月立刻将帕子捂得更紧,从指缝间偷觑小姑娘的表情:
“连颗糖都没人分享...“
说着又从袖中摸出个鎏金糖盒,故意让盒盖开合发出诱人的“咔嗒“声。
程隐突然抬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西装袖口在空中划出利落的弧度:
“停——“
他挑眉看着揽月,
“揽月公子这戏,怕是比天韵楼新排的《霸王别姬》排场还足。“
揽月正捏着帕子作拭泪状,闻言动作一顿。
他慢条斯理地将素白帕子折成方胜,指尖在边角处轻轻一挑:
“程少这话可冤枉人了...“
鎏金怀表从襟前滑出,在阳光下晃出一道刺目的光斑,
“我什么境况,你不是最清楚么?“
最后几个字忽然沉了下去,像浸了水的棉絮,重重坠在茶香氤氲的空气里。
穆南嘉执壶的手微微一顿,壶嘴悬在盏沿三寸处,一滴茶水将落未落。
夏若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红头绳上的银铃随着她转头的动作叮当作响。
她突然挣脱程隐的手,噔噔噔跑到揽月跟前,从荷包里掏出一块被压得变形的芝麻糖:
“哥哥,给你吃。“
揽月怔了怔,垂眸看着小姑娘掌心那块沾着棉絮的糖。
他忽然轻笑出声,月白围裙在俯身时扫过地板:
“小团子...“
指尖在接过糖时故意蹭过她掌心的薄茧,
“这可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
“揽!月!“
程隐一把将夏若星拎回来,皮靴在地板上碾出刺耳的声响,
“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让你这藏雅轩改药铺?“
“冤枉啊程少。“
揽月举着那块糖作投降状,月白围裙的系带不知何时松开了,露出里面竹青长衫上绣的暗纹,
“在您面前,我哪敢造次?“
他说着还眨了眨眼,活像个被冤枉的戏子。
程隐额角暴起一根青筋,正要发作,却见穆南嘉倚在窗边,指尖悠闲地转着茶盖,一副看戏的模样。
揽月正欲再说什么,忽然感觉衣角被轻轻拽了拽。
他低头,对上一双澄澈透亮的眼睛。
夏若星不知何时又蹭到他跟前,小手拢在嘴边,用气音悄悄道:
“哥哥,别装啦...“
她狡黠地眨眨眼,
“我都看出来啦。“
“你……”
“诸位,好巧。“
沈易辞斜倚门框,月白长衫下摆沾着晨露,手中的泥金折扇“唰“地展开,恰好掩住他上扬的唇角。
程隐额角青筋一跳:
“沈易辞,你属阴魂的?“
“程参谋这话说的...“
沈易辞不紧不慢跨过门槛,腰间羊脂玉佩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开门做生意,总得来看看行情。“
他目光越过众人,定定落在神游天外的穆南嘉身上。
程隐突然侧身,严严实实挡住了他的视线:
“看什么看?“
沈易辞也不恼,折扇在掌心轻敲两下:
“那位小姐的赎金还未交割,程参谋就急着将人带走...“
突然抬高声音,
“阿砚。“
一个着靛青长衫的年轻男子应声而入,手中檀木匣子雕着繁复的海棠缠枝纹。